【百道编按】在最近20年间极速成长的网络媒体的威力面前,作为传统媒体之一的出版的地位看上去十分凄凉。在竞争已经成为不可能的情况下,书籍和出版能够采取哪些措施,从门户网站、社交媒体、移动应用程序等巨型平台上获得依靠来图存呢?在今年4月份举行的东亚出版人会议上,来自韩国“四月之书”出版社的社长兼总编辑安熙坤(Ahn Hee gon)根据自己二十余年的出版经验分享了对这一问题的看法。本文即为他在会议上的演讲全文,原题为“连接(Connectivity),汇聚(Convergence),创意性(Creativity)——在平台支配的世界中思考出版的3C”。
(图片来自:“新时代杯”2017时代出版·中国书店致敬活动(言几又上海七宝宝龙城店))
1.
今天我的发表可能会成为多少有点长的闲谈和感叹。因为在2000年之后时常经历阅读人口和出版的衰退,所以即使尝试预测或想象出版的未来,落寞的悲观主义就先占据心头。在最近20年间极速成长的网络媒体的威力面前,作为传统媒体之一的出版的地位看上去十分凄凉。在对于信息掌握、沟通交流、休闲活动的大众需求的满足上,书籍和出版能够提出的建议实在太少了。与不仅提供信息掌握和沟通交流的机会,甚至还在生活便利、商业交易、金融上都可以在一个地方同时解决的巨大平台相比,局限在纸质书形态上的书籍只能止步于单向的价值传达和满足需求的方式上。
我所说的巨型平台指的是门户网站、社交媒体、移动应用程序等大群使用者涌入并进行价值交换、消费的地方。平台尤其能成为出版的威胁的原因是,两者都是基于“符号化信息”这个抽象价值的媒体。即,这两者都是不提供任何物质上的满足,仅仅为了符号价值的交换而存在的媒体。平台在无限的空间性、速度、同步性方面上对于符号价值的交换有着卓越的优点。那么,与这些网络平台相抗衡,书籍和出版能够生存的方法有哪些呢?不,在竞争已经成为不可能的情况下,书籍和出版能够从巨型平台上采用哪些,或者如何对其依靠来图存呢?
2.
2017年同时是俄国革命100周年和宗教改革500周年,是有着深刻意义的一年。出版界在发行了许多与这些主题相关的书籍的同时,确实抱有一些期待。但结果是凄惨的。仅仅止步于又出版了几种有意义的书的程度上。而比起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本身,我更关注使宗教改革成为可能的古腾堡印刷革命。
1440年以后古腾堡印刷术得到普及,据留存的记录所载,到1500年为止在欧洲全境的1700多个地方出现了印刷所,发行了种类达到4万种,数量达到了1500万到2000万部的书籍。正是这50余年间爆发性地开启了出版的时代。由此开始的自由出版和表达的机会在继德语圣经发行之后,成为持续性的宗教改革的土壤,这也是众所周知的。有趣的是,当时发行的书籍中大多数是逸闻、传承文学、个人自传、生活实用书等庞杂的书籍。而之前正式出版发行的书籍几乎都停留在典礼书、法典、教科书上。
由古腾堡印刷革命令我想起了今天的网络媒体革命。在爆发性的表达意向的机会、非单向而是双向的信息交换、多重参与成为了可能的这点上,两者看起来是相似的。我想这些能够成为可能的核心原因可以从连接(Connectivity)和汇聚(Convergence)上去寻找。克服时间和空间上的障碍,网络使多数的同步连接成为可能的这个特性,以及对信息、娱乐、沟通交流(表现)、生活、经济行为所有活动进行汇聚、处理的平台功能是无数人对之痴迷的原因。
但是,Connectivity和Convergence以快速和便利改变了人们的信息消费和满足需求的趋向。其特点可以概括为“轻薄短小”四个字。这个词语尽管在描写1970年代日本经济和社会特征时曾被经常使用,但它是一个更适合现今网络环境的概念。在飞速流逝的显示屏画面上,长篇文字、深刻复杂的知识、需要长久才能熟悉的经验与其并不相符。最近,我从友人处听到了一个震惊的事情,就是现在的青少年们使用YouTube来检索信息。甚至连大学生们也在学科内有重要的决定事项时,将无意义的视频上传至YouTube,在视频下面用留言(reply)来进行讨论,讨论结果出来后,再将该视频页面删除。不仅不再进行面对面的讨论,年轻人们的智力经验也越来越变得暂时性、临时性和碎片化。在这种环境中,阅读经验的衰退和实际文盲率的增加也许反而是当然的事情。
3.
在将人类的各种经验和智力活动都进行吞噬的网络媒体和平台的威力面前,出版该如何寻找出路呢?我认为从出版所具有的“编辑”这个固有的功能上能够找到答案。编辑,也可以被称为编织知识和信息并进行加工的创意性(Creativity)。接下来介绍一下最近在韩国发生的一个事例。
最近在韩国出版界中一位名为“KIM Dong-Sik(김동식)”的无名作家出版的小说集正成为话题。书名为《灰色人类》、《世界上最弱的妖怪》、《13天的KIM Nam-Woo(김남우)》的三本短篇小说集在1月出版以后,一直保持着小说类畅销书榜第十位,已经销售了数万册。作家作为1985年出生的年轻人,在中学辍学后做过瓷砖工人,现在是一位在铸造厂工作的劳动者,据说从未学过写作。在名为“今日幽默”的网络留言板(主要有随笔和庞杂的社会议题)上传短篇小说获得了人气,从而将这些小说出版成书。有人评论“从文体、写作手法、叙事方面来看,是在以前的韩国文学中从未有过的独特和怪诞的作品”而将其和20世纪初新小说相比拟,也有人批评是“到了令人可惜纸张的程度的完全没有阅读价值的垃圾”。但是作为无法用既有的体裁来划定的新文学展现在了读者面前,这点是很明确的
在这些书出版的背后其实有着一位名为“KIM Min-Seop(김민섭)”的企划者的身影。曾作为大学讲师工作时因反对大学社会的矛盾,从而放弃了研究者的生活,从事代驾来维持生计,是一位文化评论家也是专栏作家。他曾写作了《我是地方大学的兼课讲师》,《代理社会》等畅销书。他在“今日幽默”留言板上发掘了实在不象是能够成书的KIM Dong-Sik的文章,并主动进行了编辑,再通过作家的改稿后使其面世。对被埋没于平台的信息洪水中的文章进行“发掘”,“摘取”,使之“独立成书”。我认为这正是编辑所具有的创意功能的例子。
4.
书籍在网络媒体和平台的威力面前,看起来仿佛是没有任何的竞争力。甚至到了好像在素材和构想的发掘和宣传方面依附于平台的话就能够寻求生存之路的地步。但是试想一下,在书籍独自的固有特性,即“物性”上有否存在着其他生存的可能呢?书籍因为局限于纸张,是绝对无法跟随网络媒体的“连接”和“汇聚”功能的。但是能否将这个事实作为长处而发挥作用呢?
拥有重量可以被触摸到的物性正是书籍独自固有的优点。我们在购买书籍的时候能够感受到拥有的满足感觉。而这是在网络上很难获得的经历。(在这里我将电子书看作为和书籍完全不同的媒体。为了充分发挥检索和携带等电子书的优点,需要有制作纸质书时般的努力以及新的加工,还要求在资本和人力方面上的新的投资。电子书正在学术论文等专业领域或推理读物等大众读物范围内成长也是基于上述这个原因。)装帧美丽的书籍、漂亮的封面设计、纸张的触感等是拥有书籍时带来愉悦的重要因素。这也是为什么经常在书店里和文具一起进行销售的原因。虽然也有“书籍难道只不过是文具的一种吗?”的批判声,但是这些都有着满足人们手的触感的共通点。用只有书具有的独特物性(开本、设计、字体、纸张)来体现书的内容的努力,是否也是拯救书籍的又一个出路呢?
5.
我认为在和网络媒体以及平台的竞争中,寻找书籍和出版的出路的最后途径在于模拟analog(与数码相对)的连接网的重建。平台所发挥的连接和汇聚的功能依靠数码技术。书籍则在属性上局限于物性,如果是模拟的话,反过来书籍能够提供的连接网是否也能从模拟上寻找到呢?
今天书籍和出版衰退的原因之一在于年轻一代的“阅读”经验越来越少。与不通过纸质书则无法获取知识或无法度过休闲时间的一代不同,对于年轻一代来说有着无穷无尽的代替书籍的方法。即使是阅读也是仅通过简短和刺激的方式来实现。在这种情况下,出版可以对阅读的重组,即通过“共同阅读”的经验来提出对策。使读者可以互相依靠,一步步从长期和困难的阅读过程中走出来。出版社可以积极组织读者聚会,考虑各种将图书馆和书店进行连接的方案。在韩国最近正在以独立书店为中心、以图书馆为中心、以出版社为中心组成的读书聚会尚处于微弱水平,但是在寻求书籍和出版的生存上,这是否又是一条途径呢?我想将这称为“模拟连接网的构筑”。
安熙坤(Ahn Hee gon)
在延世大学主修哲学并于该大学研究生院主修德国哲学。1990年代初进入出版界,历任高丽院、Gimm-Young社等出版社的总编辑,并曾担任世宗书籍(株)代表。2009年独立,成立“四月之书”出版社,现在作为社长兼总编辑进行出版工作。主要出版哲学等人文学领域书籍。
(本文编辑:June)
发表评论前,请先[点此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