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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晓群:我爱创新,我更爱传承

作者:俞晓群   2013年12月02日   来源:百道网·俞晓群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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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道网俞晓群专栏]眼下风起云涌的出版创新,违反了哪些出版常识呢?眼下出版社的内部结构,有哪些传统被改变了呢?眼下出版行业的人员状况有何变化?在网络出版飞速发展的今天,我们对传统出版的认识发生了哪些变化呢?

本文题目不是我的创造,是一位前辈套用另一位前辈的话,对眼下“创新”一词火爆的局面,发出的一点感慨。前辈还说,听到那些潮人整天把创新挂在嘴上四处招摇,总会让他想起“文革”岁月中,“革命”一词的滥用。但那时政令肃杀,革命是不能议论的。现在社会有了进步,人们有想法、有意见,总还有表述的自由。听罢前辈的话,我反问,您认为在出版创新的时候,我们最应该传承的东西是什么呢?前辈答道:“是常识,是传统,是诚信,是经济规律,是文化品位。此中蕴含着丰富的内容,不是一句创新的口号,就可以轻易或随意改变的。”

前辈的回答听起来有些拗口,“传承”一词的强调,也显得有些过重,但它还是引起我一段时间的沉思。慢慢地我悟到,前辈以“革命”一词类比“创新”,是在提示我们,创新只是一个中性词,切不要把它过分片面化、褒义化、政治化和神圣化。另外前辈是在强调,在经济大潮的鼓动下,出版领域中的许多事情都在发生着巨大变化,但出版的一些基本属性是不会改变的,比如文化产业不能改为其他产业、出品图书不能改为出品其他东西等等。任何令人目眩的创新,都应该建立在出版的基本属性之上,否则你很容易在创新的路途中迷失方向,即使侥幸成功,它的成果往往也是短命的,缺乏再生的能力;或者与文化出版根本无关。尤为重要的是,前辈之所以要列出那几项重要“出版传承”,是因为我们眼下的某些创新,确实与它们发生了冲撞,引起了他的不快。我不懂太多的出版理论,只是结合前辈上述几个问题的列项,想起一些具体事例,罗列出来,供同道品评。

其一我想到:眼下风起云涌的出版创新,违反了哪些出版常识呢?以我国当下出版产业的结构为例。目前500多家有出版权的出版社,与上万家没有出版权的其他机构、民营公司或个人出版相配比,书号成为他们联系的唯一纽带。这样的行业结构,显然与出版企业基本属性的定义不符,但它却事实性地存在着。它称得上是时下最大的体制创新,它的初衷,可能旨在帮助我们多灾多难的国家,度过改革开放最困难时期,也就是经济改革高速发展、体制改革相对滞后的现实状况。那下一步呢?一时说不清楚。但有一点要指出,上述产业结构带来的“书号成为有价格的符号”,一定是一个最坏的创新,也是出版社诸多祸患之源,比如个别出版社出版了大量坏书烂书、有些出版社编辑成为变相审读员、有些出版社空壳化等等。这样做事是好的“创新”吗?显然不是。你可能将这些现象的产生,归咎于政策摆布和市场驱动等外在原因,但无论如何我们应该清楚,直到有一天,我们的书号回归本质,成为没有价格的符号,只是一个出版社标识的时候,我们的出版产业结构调整才算走上正路,那样的创新才是一个最好的创新!

其二我想到:眼下出版社的内部结构,有哪些传统被改变了呢?我们知道,传统的出版社设置是编、校、印、发、供一条龙,缺一不可。记得上世纪80年代初,我刚到出版社工作时,就被安排到校对科做实习校对员。那时出版社规定,没经过校对专业训练的新人,没有做编辑的资格,任何人不准跨过校对科,直接到编辑室去做编辑工作。出版社在评价一位编辑的水平时,说哪位编辑的稿子经常出错,往往会说:“他没做过校对员,缺乏专业训练。”因为专业编辑看稿子与一般读者看书,是有着极大差别的。现在不行了,许多出版社都取消了校对科,为什么?原因很多,比如校对员工资低,没人愿意干;出版社出书时间紧,嫌校对耽误时间,干脆编校合一;书稿绝大部分已经电子化,几乎没有了“作者原稿”的概念,所以就不必尊重原稿、死校对校了等等。实言之,这些原因都有,但根本还在费用与成本上。无论如何,我们绝大部分出版社事实性地取消了校对环节,这是创新吗?这是好的创新吗?我投反对票,我甚至认为,这是对出版常识与传统的破坏。好在一些老牌出版社,一些老老实实做事的出版社,他们依然保持着出版校对环节的传统,所以他们优质图书的品牌还在;据说一些民营书商也越来越重视校对环节,重视控制书稿的差错率,让人感到欣慰。

其三我想到:眼下出版行业的人员状况有何变化?前些天记者采访,我谈到目前出版界存在的“三低”问题,一是行业门槛低,一些人随便组个工作室,就立即操作,编起书来。二是编辑门槛低,大学毕业生稍加训练,就可以直接上岗了,在一些非正规的短期工作室中,此类情况尤甚;正规的出版社,因为受到编辑上岗资质的政府考核限制,情况还好些。三是作者门槛低,这一点最可怕,因为它直接影响到书稿的内容。其表现形式非常丰富,处处都是所谓“创新”。比如,出版社拿到国家资助项目后,不找专家学者,而由本社或本公司编辑自己编写,号称“肥水不流外人田”;请一些大学生改编名著,把“因为”改为“由于”,“这一点”改为“那一点”,或者在网上四处搜索粘贴,日撰万言,号称“攒书”;请一位名家叙述或挂名,让一些文化商人帮助他整理书稿、迎合市场、制造噱头;一本新书上市,四处制造新闻热点,到各类书店中“买榜”等等。凡此种种,哪一个不是打着文化创新的旗号,干着商业投机的勾当呢?此时,我想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老总陈昕先生,他为企业制定的追求是:“要努力成为一代又一代中国人的文化脊梁!”他最赞赏美国著名出版家帕金斯的观点:“出版家的首义是为天才或才华服务。”两相比较,创新的高下之分,不是截然分明了吗?

其四我想到:在网络出版飞速发展的今天,我们对传统出版的认识发生了哪些变化呢?我们知道,网络阅读的兴起,致使纸质书出版受到空前严峻的挑战,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其实这也没什么,无非是出版行业在功能上发生位移,一些网络出版社应运而生,由纸媒体走向电子媒体。当然它不会是一个简单的转换,素以创新与颠覆传统为利器的网络先锋,当然不希望原样照搬,一定想改变些什么。比如,他们认为网络出版不需要编辑了,因为内容建设发生在无限的网络载体上,人们不需要像对待纸质书那样,吝惜承载内容的有限空间。无限的网络世界,足以为有限的叙述者提供无限的写作空间,让他们发表有限的文字。所谓自媒体时代,书写者在近乎零成本的情况下,只需要做好自我维护就可以了。真是这样吗?当然不完全是。它的弊端也很快显露出来,像搜索引擎上铺天盖地的垃圾信息谁去清理?无限的网络文字谁来分类?各类文化网站上的内容优劣谁来甄别……在某种意义上,“无限”是叙述者的天堂,却是阅读者的梦魇。怎么办?一定还需要网络编辑的工作。网络编辑与纸媒编辑的工作性质和目标可能会有不同,但其传承性一定还在,比如对内容的把握与甄别,对作者的选取与服务,对文字的修改与加工,对网络营销的代理与落实等,这些事情都需要融入创新的工作中。看不到这一点,那你对出版产业的认识,一定还处在门外汉或初级状态。

由此想到,在网络出版风靡世界的今天,当传统出版感到生存威胁的时候,我们更强调传统出版一定要把精力放在内容建设上,而不要因为内容载体的变化,产生对出版行业存在性的怀疑。因为未来,无论是纸质书继续存在,还是电子书独霸天下,人类长期以来建立的内容管理的基本经验与法则,总是要传承下去的。我觉得,那才是未来出版人赖以生存的铁饭碗。由此我还想到前些天,一家媒体采访王蒙先生,问他:“纸质书一定会死亡,网络阅读很快会彻底替代传统的纸书阅读吗?”王先生回答道:“读书是不能被网络电影电视语言替代的,正是最普通的书,表达了思想的魅力,思想的安宁,思想的专注。”王蒙先生的话,让我们清楚地感觉到传统阅读的生命力。

总之,创新与传承是两个既矛盾又密切相关的概念,上面我谈到的四点“创新”带来的一些副作用,都是在处理两者关系上出现了问题与偏差。谁都清楚,对全球商业化时代而言,创新有着巨大的诱惑力,但它也容易引起人们的冲动,以一事的成功,妄想一世的成功;把一个带有概率性的事情,当成规律性的东西;靠一时的冲动与无知,无视或否定前辈的经验等,都是创新出现偏差的原因。我知道,作为一个有朝气有活力的创业者或守业者,创新是他们必备的职业品质。但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就出版而言,无论是文化出版还是商业出版,在产业创新的同时,还是应该更多地强调一些传承的东西。我曾经说过,出版是经验产业,内容上的文化传承与业务上的师徒传承,都显得尤为重要。有了这两点作为创新的两翼,再做起事情来,成功的可能性一定会提高许多。

作者:俞晓群

(本文原载于:中国新闻出版报2013年11月27日)

来源:百道网·俞晓群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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