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章
【百道编按】海南出版社重磅出版的《重返狼群背后的故事》，通过双线结构、复调呈现的书写方式讲述李微漪和格林之间背后的故事。本文系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当代文学研究室主任李建军品读该书后的所思所想，在他看来，这部作品是真实自然的，尤其是李微漪的态度和行为，向读者传递着爱，呼吁大家要热情地爱大自然母亲怀抱里的一切生命。
在近二十多年的时间里，“狼文化”泛滥成灾，成了一种文化时尚。从“怀念狼”，到“狼图腾”，一夜之间，狼不仅被当做文明、智慧和力量的象征，而且，还昂昂然登上了人类价值观教育的讲坛，成了人类道德生活上莫之与京的“拉比”。一个人如果不懂得狼，不谈论狼，就别提多out了，就别提多low了，简直就不配做21世纪全球化背景下的后现代人。
然而，我宁愿做一个尊重常识的正常人，也不愿做“以狼为师”的超人。由于有了这样的志向和立场，自打写了批评《怀念狼》和《狼图腾》的文章之后，我再也不看那些赞美狼的神武和智慧的读物了。
但是，接到张秋林先生寄来的这本《重返狼群背后的故事》（李微漪、红娟著，海南出版社，2021年），我却立即打开来读了。原因有二：首先，我信任张秋林先生的文化价值观，相信他不会也在书里藏匿一个“狼拉比”；其次，我在手机上看过李微漪与格林的纪录片，印象深刻而美好。
李微漪与格林的故事为什么不让人怀疑和反感？为什么会给人留下一种美好的印象呢？
因为，它是自然和真实的。李微漪对狼的情感，是对人的情感延伸。这种情感服从这样两个原则：一个是自然主义的原则，一个是和谐主义的原则。这样，《重返狼群背后的故事》的“怀念狼”叙事，就是符合人性原则和自然主义原则的叙事；而那被怀念的狼，也不是一条作恶多端的恶狼，而是一条已经懂得亲近人的狼。也就是说，这个包含着具体而丰富的经验内容的故事，是建立在真实可信的个人经验之上的。
李微漪没有那种不切实际的文化野心，试图通过极度主观的想象，建构一种超自然和反自然的生命伦理，建构一种虚假的、反文明的道德秩序。也就是说，她没有用“狼图腾”来训诲人类，要人类像狼那样残酷无情和唯利是图——眼睛里只看得见“成功”和“目的”，却看不见善和爱，看不见那些对人来说比“成功”更重要的东西。
《重返狼群背后的故事》就向读者还原了李微漪与格林美好关系形成的过程，揭示了人与狼的情感交流所蕴含的伦理原则和真理性内容，一种对人和一切生命来说，最为重要的原则和真理。
这个原则和真理，就是爱。我在李微漪与格林的纪录片里看到的，就是这种朴素而又伟大的爱；在《重返狼群背后的故事》里，我更清晰地看见了爱，也更深刻地理解了那种具有普遍性质和超越意义的爱。
《重返狼群背后的故事》是一本温情、幽默而又妙趣横生的书，是一本以爱和成长为主题的书。读这样的书，仿佛跟着作者和书中的人物和动物一起，重新体验了那种美好的情感发生和发展的全过程。
是的，这是一本关于生命和爱的书，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本关于爱的情感教育的书。这本书回答了李微漪为什么会救助和喜欢一条陷入困境的小狼，为什么会跟狼建立一种自然而又美好的情感。同时，它也启发我们，应该如何与人类和谐共处，与世界上所有的生命和谐共处。
人类生活应该服从的第一原则，就是爱的原则。谁懂得爱，谁就懂得生命和生活的秘密。李微漪是一个懂得爱的人。一个懂得爱的人，便是快乐的人。所以，在这书里，作者们这样写道：“成长中，没有什么比快乐更重要。生活中，没有什么比心有所爱更值得。”（第23页）
在另一位作者红娟对李微漪的童年记述里，李微漪从小就温柔而善良。外婆的教育强化了她爱的品质和能力：“外婆受过很好的中式教育，尊崇克己复礼的美德，凡事都替儿子媳妇的和睦着想，经常叮嘱小外孙女要客气谦让。”（第35页）家庭里的情感教育，极大地影响了她的情感和人格：“获得过这样的家庭教育，发生在李薇漪身上的一切奇迹，就都可以找解释。”（第56页）爸爸和妈妈之间的深爱，给了她爱的示范；同时，她对小动物的爱，对小鸟的爱，对兔子、猫和狗的爱，对狼的爱，也影响了她的家人，影响了她的学生。而她讲述爱的故事的纪录片和实录性的书——《重返狼群》，则影响了无数的观众和读者。
李微漪笔下的小狼格林，是带定冠词的、具体的“这一个”，而不是一个模糊的群体或抽象的概念。他们之间的日常交流，完全是两个生命的真实而具体的情感交流。李微漪培养了格林与六只巨大的藏獒和谐相处、快乐生活的能力。
李微漪耐心地教格林学习本领，但也尊重它不臣服于人的本性。真正的爱，既意味着改变，也意味着包容；既有很多的可能性，也有不能跨过的边界。她知道自己只能救格林的命，但是，不能彻底改变它的天性和命运，于是，她放弃了占有格林的愿望，放它回归自然，返回自己的家园。这就是真正的爱，包含着理解和尊重的爱，一种出于自然而又指向自由的爱。
有必要再次强调的是，李微漪从来都没有不切实际地夸大动物的智慧和道德。她只是在自然主义和生态学的意义上，讲述了自己与格林的故事。她没有那种用夸张的方式建立动物伦理学的冲动，更没有将动物虚假的伦理原则强加给人类的文化乌托邦主义偏执。
李微漪怜悯一个弱小的动物，给了它含着人性温暖的爱，最后，帮它回到了自己的同类中间。她所讲述的，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故事。
然而，这个故事里却包含着伟大的价值观和生活哲学，那就是，人类对这个世界上一切的生命，都负有神圣而无法推卸的责任。
雷切尔·卡逊在她的伟大的著作《寂静的春天》中说：“‘控制自然’这个词是一个妄自尊大的想象产物，是当生物学和哲学还处于低级幼稚阶段时的产物，当时人们设想中的‘控制自然’就是要大自然为人们的方便而存在。”
在我看来，李微漪的态度和行为，给卡逊的著作提供了一个更具人文主义精神的答案：面对大自然，我们不仅要谦卑，要克服那种傲慢的态度，还要学会爱和尊重。
更重要的，是爱！
要有爱，要有无尽的爱！
要热情地爱大自然母亲怀抱里的一切生命。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一个真正属于人的世界，才会有一个充满温暖、欢乐和歌声的春天，而不是孤独、悲伤和寂静的春天。
（本文图片由社方授权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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