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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晓群:书单与书目——常识辞典

作者:俞晓群   2019年07月16日   来源:百道网·俞晓群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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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道网·俞晓群专栏】1925年,报人孙伏园主持《京报副刊》,他发起“青年必读书十部”和“青年读书十部”的征稿启事。书单是一种理想的表达,给青年一点读书的方法、思想的经验、平民的常识、科学的常识、国学的常识、中外历史的常识。先生们抵不住恭维与责任的鼓动,纷纷献上书单种种和自己对书单的理解,最终有七十八位知名学者,推荐书目三百四十种;还有三百多位青年应征做了答案,陆续在报上发表。

“先生,请您为青年人开一张必读书单吧!”

一九二五年一月,也就是在九十四年前,报人孙伏园主持《京报副刊》,他发起“青年必读书十部”和“青年读书十部”的征稿启事。先生们抵不住恭维与责任的鼓动,纷纷献上书单种种,有七十八位知名学者,推荐书目三百四十种;还有三百多位青年应征做了答案,陆续在报上发表。

这里择出几段名家的回复。林语堂:戏剧《西厢记》,小说《红楼梦》,诗《诗经》,韵文《昭明文选》,散文《左传》,史“九种纪事本末”,小学《说文释例》,闲话《四书》,怪话《老子》,漂亮话《庄子》。附注:“十种书读完,然后可以与谈得话,然后可谓受过‘自由的教育’。”梁启超:《孟子》《荀子》《左传》《汉书》《后汉书》《资治通鉴》或《通鉴纪事本末》《通志二十略》《王阳明传习录》《唐宋诗醇》《词综》。附注:“修养资助、历史及掌故常识、文学性味,近人著作、外国著作不在此数。”胡适:《老子》《墨子》《论语》《论衡》《崔东壁遗书》柏拉图(《申辩篇》《斐多篇》《克里多篇》)《新约》《论自由》《契约论》。徐志摩:《庄子》《史记》《罪与罚》《无名的裘德》《悲剧的诞生》《共和国》《忏悔录》《文艺复兴》《浮士德》《歌德评传》。也有交白卷的如俞平伯、鲁迅。

最终,组织者统计出被推荐最多的前十本书:《史记》《资治通鉴》《孟子》《胡适文存》《中国哲学史大纲》《论语》《左传》《庄子》《科学大纲》《老子》。

其实在上世纪初年,学者为青年开列书单并不罕见,而《京报副刊》的这一张大书单,具有了“现象级”的意义。此后年复一年,时起时伏,直至今日,先生们的学问越来越大,书单也越开越长,青年人的阅读心情却日渐沉重、日渐恐惧、日渐茫然。书太多了,书单太长了,书的品质如此混杂,我们该听谁的意见呢?我们的阅读该走向何处呢?由此,我想到百年以来,人们对于书单的几点认识:

书单是一种理想的表达,正如邵元冲所言,给青年一点读书的方法、思想的经验、平民的常识、科学的常识、国学的常识、中外历史的常识,“我以为普通书目之中能够应以上种种需要的,才算是青年必读的书。”

书单是一种个性的表达,正如徐志摩在《京报副刊》附言中所说:“我不是个书虫,我也不十分信得过我自己的口味,竟许我并不曾发现自己真的口味,但我却自喜我从来不曾上过先生的当,我宁可在黑弄里仰着头瞎摸,不肯拿鼻孔去凑人家的铁钩。你们有看得起我愿意学我的,学这一点就够了。趁高兴我也把我生平受益(应作受感)最深的书开出来给你们看看。”

书单是一种意志的表达,读这样的书单,需要有文化背景的分析。比如给《京报副刊》交白卷的鲁迅说:“从来没有留心过,所以现在说不出来。”接着他又在附注中留下约一百三十字,其中“我以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国书,多看外国书”一段最有名,至今常被人们引用,剩下的那一百字也很厉害,此处略。

书单是一种利益的表达,我们在许多书的书腰上,经常可以见到名人荐书,商业的因素,使推荐者的话语有了不同的意义。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鲁迅曾自己编印过图书,他的推荐语即为广告。如《引玉集》,他写道:此书“神采奕奕,殆可乱真,并加序跋,装成一册,定价低廉,近乎赔本,盖近来中国出版界之创举也。”再如《木刻纪程》:“本集为不定期刊,一年两本,或数年一本,或只有这一本。”这里没有对错之分,只是语境不同,读者需要弄清楚推荐者的话语背景,进而区分商业广告与非商业推荐的差异,不要为名人所惑。

书单是一种敷衍,有些是职业的敷衍,学者们不负责任的应付差事;有些是学问的敷衍,推荐者本人缺乏自信,因此总要选几本重量级的书、畅销的书、冷僻的书、怪异的书推荐出来,用以炫耀或壮胆;有些是荣誉的敷衍,人家让你推荐,你即使太忙,很久不读书了,或者不认同推荐活动,也不敢像鲁迅、俞平伯那样交白卷;有些是道德的敷衍,推荐自己都没读过的书,这实际上是一种欺骗。

推荐书单,我敬佩一些饱学之士,他们是将烂熟于胸的东西挥笔写出来。像梁启超,一时手头无资料,也能一口气默写出近百种“国学入门书要目及其读法”。胡适开书单,从亚东图书馆到商务印书馆,都有他的遗存;他还开过“中学国故丛书”、“一个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等有名的书单,至今值得我们研习。

推荐书单,我敬佩金克木的那篇文章《书读完了》。他写道,陈寅恪幼年时去见夏曾佑,夏对陈说:“你能读外国书,很好;我只能读中国书,都读完了,没得读了。”当时陈很惊讶,以为夏先生老糊涂了。等到自己也老了时,他才觉得夏先生的话有点道理:中国古书不过是那几十种,是读得完的。哪几十种呢?这些人都已下世,无从问起。但金先生说:“显然他们是看出了古书间的关系,发现了其中的头绪、结构、系统,也可以说是找到了密码本。只就书籍而言,总有些书是绝大部分的书的基础,离了这些书,其他书就无所依附,因为书籍和文化一样总是累积起来的。因此,我想,有些不依附其他而为其他所依附的书应当是少不了的必读书或则说必备的知识基础。”按照这样的脉络,从《七略》《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书目答问》,一直到今人的书单,都是在寻找那个“密码本”,最终从浩如烟海的书堆中,找出那“几十种必读的书”。

推荐书单,我还敬佩严锋的不必读书目,他的思维方式类似于数学中的归谬法,试图从反面推证出必读书目来。我觉得他的论说讲理,既不是棒杀也不是标题党,只是说人生有限,读书要注重选择性。至于如何选择,归根结底还是你自己的事情。严锋列出九个“不必读”的图书领域:绝大多数的中国古典小说,绝大多数的从“五四”到一九四九年的中国现代文学作品,绝大多数从一九四九年到一九七六年的中国当代文学作品,绝大多数当代中国人写的历史小说,绝大多数的西方通俗小说,所有名著的续书,很多经典的哲学著作,所有的成功学、心灵学、鸡汤类书,所有的阴谋论类书。对此我大多赞同,只是“哲学经典”一条容易引起误解,我们需要用哲学来健全心智,训练逻辑思维与独立思考的能力,因此如果条件允许,还是选读一些哲学著作为好。

最后谈一下书目的另一层意思。

一是读书人要养成编书目、写提要的习惯和能力,这里的读书人包括出版人、藏书家、阅读者。尤其是出版人,是职业的必须。比如《四库全书》与《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前者收录典籍,后者记录作者生平、成书过程、中心思想、主要内容、经典摘要等;前者是阅读的标的,后者是阅读的路径。再如商务印书馆,他们承继前人的治学方法,百余年来编辑书目最有心得。我即收有《万有文库目录》《丛书集成初编目录》和《商务印书馆图书目录1897—1949》,还有《商务印书馆大事记》等许多书。我还东施效颦,二〇一七年从海豚出版社退休时,也编辑一本《海豚人文书目》,收书目千余种。其实每一位读书人,都不妨为自己读过的书、收藏的书做一个目录或提要,积年下来,也是一件有益的事情,起码可以反思自己的阅读境界。

二是读书人要养成阅读书目的习惯和能力,参加书展、浏览书店、拜访出版机构或藏家,首先要索取书目,老派出版家都有这样的习惯。像前些年,吴兴文先生带我拜访台湾几家出版社和书店,他总是书目不离手,回来还是捧着书目画来画去,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本文编辑:安宁)

作者:俞晓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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