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章

唐俊荣:凝望远去的岁月——读陆天明的《幸存者》

作者:唐俊荣   2019年06月24日   来源:百道网·唐俊荣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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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道网·唐俊荣专栏】唐俊荣对优秀剧作家陆天明的认识,是从他的小说开始的。陆天明属于改革开放第一批、知青出身的著名作家。《幸存者》是陆天明历时五年,七十四岁时脱稿的,长篇系列“中国三部曲”之一。故事写的是西北边陲白杨河垦区建设者们筚路蓝缕、艰苦创业的奋斗史;也可以说是一部新时期惊心动魄的反腐斗争史。


陆天明的职业是编剧,是电影、电视、话剧全方位的优秀剧作家。但是我认识他是从他的小说开始的,他属于改革开放第一批的、知青出身的著名作家。《幸存者》是陆天明历时五年,七十四岁时脱稿的,长篇系列“中国三部曲”之一。故事写的是西北边陲白杨河垦区建设者们筚路蓝缕、艰苦创业的奋斗史;也可以说是一部新时期惊心动魄的反腐斗争史。

小说一开头就是“文革”中最为惨烈“九·二六事件”。白杨河垦区独立师造反组织“红色近卫军”,出动一百来个战斗队员,开了三辆大卡车,到武装值班的一七零三连“索要武器”。哨兵劝阻不住,向天鸣枪警告,造反派继续往前冲,这时一颗手榴弹炸响了,炸死一位副连长,重伤一位排长和连长的妻子。群众组织中死十四人,伤八九人,都是十五六岁的中学生,事情闹大了。

零三连是一个武装加强连,武装力量和武器装备在全师乃至全垦区都是最强的。在制止无效后为了避免更大损失,所有人员、装备倾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小说在这里买了个大关子,施放出高强度的悬念,借机推出了一位神奇人物——连长兼党支部书记、此次快速转移的组织者徐又成。为了追回丢失的武器,徐又成找到向少文和李爽,企图通过他俩劝说他们的好友、造反司令谢平交出武器。最后甚至把谢平在街道学习班最为崇拜的大姐应奋,从千里迢迢的大上海请到垦区面见谢平。

向少文、李爽和谢平是最铁的哥们,最中肯的好友,最知心的同志。向、谢在上海同一所著名重点中学的同一个年级同学六年,都是各自班上的学习尖子。李爽与他俩虽然不同校,却是同一届的高中毕业生,一同参加过当年团市委召开的全市优秀学生表彰大会。不幸的是他们都因病取消了当年参加高考的资格。所幸的是他们的家在同一个街道,在街道团组织组织的活中,他们又相遇了。后来身体初愈,重新获得高考资格,他们又都放弃有可能考入重点名校的机会,一起报名奔赴大西北边陲,这一壮举曾经轰动过上海滩,上海的报纸、电台当作有志青年的典范宣传,向少文、李爽被批准“火线入党”。谢平不到入党年龄,街道党委还是写了一份热情的推荐信,放在他的档案里。

到达垦区后,向少文分配到独立师,在连队劳动锻炼一年后,预备党员转正,调入一七零三连担任副指导员。李爽分配在第二农场管理处党委办当秘书。谢平先在大田班劳动,后又安排在水库担任文化教员,这是组织对他进行多岗位培养计划的开始。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一切,这三个人的人生之路已经由组织上规划妥帖了。

但是,“文化大革命”一起,垦区十万知青一下就炸锅了,尤其是上海知青反应更为强烈。要知道,上海是当年的“革命中心”,一封封的家书雪片似的飞向垦区,那些长年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中沉寂麻木了的年轻的心,一下子像火山口喷发了。他们中间的很多人一下子成为本农场、本连队的造反派。而最令人想不到的是,受场党委培养多年的向少文、李爽和谢平居然也成了造反派。年龄最小的谢平还是独立师造反火力最猛的造反组织“红色近卫军造反兵团”的一号头头,统领着一万三四千名造反大军。

陆天明笔下的谢平,跟我们曾经见过的造反人物不一样,他至纯至诚,而又幼稚简单,他相信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伟力,认定恩格斯所说,在此以前所有的哲学只是在解释世界,而马克思哲学是要改造这个世界;但他又常怀伏契克和牛虻的冲动和激情,把世界想象得过于简单和美好,幻想着那种最为悲壮、最具感情色彩的“革命演说”。“九·二六事件”是一个彻底的冤案:“红近军”是应约去取枪,而不是抢枪;爆炸的手榴弹是军用手榴弹,而“红近军”所拥有的是用水管自制的、威力很小的土炸弹;这次冲突不是谢平指挥的,谢平根本不在现场。

由于边陲形势的变化,中央决定垦区停止“四大”,尽快实现“革命大联合”,全面转入战备。对于群众组织头目按不同情况处理:保守组织“革造总”的朱留长进入“三结合”领导班子;一般组织的头头“解甲归田”回原单位“抓革命,促生产”;对谢平的处理,先是隔离在昆卡戈壁深处一个放牧点上,一边放羊一边接受审查,一呆就是六年。六年后向他宣布审查结论,承认他没有参与“九·二六事件”,作为该组织的头头,负有领导责任,可以结束隔离审查。结束隔离审查后,谢平要求回上海探亲,可是请假报告还没批复,“新精神”来了:对造反派头头,有一个查办一个。谢平在结束隔离审查的第三天又被抓捕,判刑六年零六个月。后因表现良好,两次減刑,提前一年释放。

几十年后,谢平在回顾前半生时说:风风火火干了一年半“大革命”,在大戈壁放了六年羊,在劳改队挖了五年煤,用高尔基的话说,它让我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在人间”。

谢平释放出来正碰上知青返城高潮,据说政策规定垦区支边的青年属于“移民”,不在返城知青之列。于是,独立师管理处四千多上海老知青,联手其他师的团场来自其他大城市支边的老知青,开始了申诉与请愿,有的甚至把三四岁的小孩抱着,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室外一起参加绝食。这一着使上上下下的领导们寝食难安,真要冻死饿坏一两个老知青或小娃子,在共和国光荣的屯垦戍边史上记下这么一笔,怎么向后人交代。这样,上头终于松口了,肯定了那些没有当过“红卫兵”的支边青年的“知青”身份,同意为他们办理户口和粮油关系的迁移手续。消息传来,他们虚弱得已经欢腾不起来了,只能用集体哭泣的微弱声音喊道:“老天爷……”

刚刚全面复出的林辅生,带着师党委常委会上的决定坐镇二管处,处理知青问题。他感到当务之急是防止先期私自跑回上海的那批知青“杀”回农场闹事。必须立即选派他们能够信任的人,去传达垦区的决定:愿意继续回垦区,垦区欢迎,将重新安排合适的工作;不愿意回来的,按政策为他们办理户口和粮油关系迁移手续。他首先想到的人选是李爽,后来听说谢平出獄了,又加上了谢平。

谢平就这样带着累累伤痕、两手空空地回到了阔别十多年的上海老家。那时的上海正处于改革开放的前夕,过去的花花世界正在转型升级,谢平处处都不适应,显得特别的格格不入。谢平的母亲早逝,父亲是造船厂的老工人,体弱多病,与世无争;带着四个子女住在小弄里一个十三平米的小屋里。谢平从小聪明,读书成绩很好,老师喜欢,同学友爱,在学校、在里弄都十分光鲜。然而父亲脾气很怪,谢平遇事又常有自己主见,所以父子关系一直不好。谢平放弃高考去支边,使父亲十分生气,如今又怀揣“刑满释放证”、丧魂落魄地回来,老子当然没有好脸:有本事就不要再回来!有本事就不要坐牢!有本事就不要赖在家里吃闲饭!谢平被逼无奈,收拾被窝卷冲出家门。

这时发生了一件逆转谢平命运的事件。谢平在十多年的隔离审查和劳改期间,写的很多东西,有翻案材料、读书笔记,还有一部日记体的长篇小说。这些东西有的交给了造反时的战友袁雅芳带回了上海,那部小说手稿交给了当时的女友、红山劳改煤矿的电话员小满保管。一次偶然的机会,让还在煤矿劳改的獄友老耿知道这件事,把稿子寄给了他的一个亲戚、北京某文艺部门的负责人。小满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赶到上海告诉谢平,两人便一同去了上海。尽管费尽周折,但小说最后居然获得发表。

谢平当年造反的目标是打倒独立师政委林辅生,他认为林辅生主要错误是库都克达吾克引水大渠龙口闸门垮塌事件,导致二十七名男女青年牺牲。这个事件的责任最后全部落到龙口闸门施工现场监理工程师老耿头上,将其判刑劳改顶罪。当时正碰上垦区召开三级干部会,垦区党委书记、政委苏楚海借机在会上大张旗鼓地宣传这种英勇牺牲精神,一方面表示他们对这一事件的重视;另一方面又封住了各种质疑的呼声。谢平深信其中必有猫腻,但苦于证据不足,最后反以“诬陷罪”被判刑劳改。

此事那么凑巧,那二十七位英勇牺牲的青年的先进事迹,派给独立师党委办的李爽采写。李爽在采访中发现那年确实遭遇五十年不遇的浮冰和春洪袭击,但如果严格按设计标准施工,龙口闸门完全可以抵御那种力度的袭击。由于有人挪用了工程款,影响了施工质量,才是造成事故的真正原因。李爽找到这个工程的一位设计师、一位参与施工和抢险的技术员、一位参与事故调查组的成员和一位牺牲者的父亲,座谈了一个通宵,除了完成分配的牺牲者的先进事迹材料,还写出了一份副产品——《龙口闸门事件调查报告》一起交给了独立师政委林辅生。林辅生看后不动声色地把那份《调查报告》退回给李爽,神情严肃地叮嘱了两次:“要保管好!”李爽将这份报告存放在先期回上海的袁雅芳处,他想让材料尽早脱离垦区会更安全些。

林辅生对这种挪用工程款的行为进行过抵制,因此与苏政委产生意见,被解除了垦区副司令员的职务,只保留独立师政委一职。十多年后垦区的司令员、政委都换了新人,苏楚海等待重新分配,这时林辅生接到一封“匿名信”,揭露政委苏楚海和党委办主任钟绍灵狼狈为奸,制造龙口闸门事件之后的隐瞒迫害当事人的罪行。林辅生想起了李爽十年前写的那份《龙口闸门事件调查报告》,马上派徐又成飞赴上海索回材料。

李爽去袁雅芳家取材料时恰遇谢平刚从北京回到袁雅芳家,当他知道十多年前李爽就掌握了龙口闸门事件的真相材料,为什么不早交给他,害得他冤枉折磨了十多年。在白少文的精心安排下,李爽才把此事前前后后的利害关系和盘托出:按照林辅生的叮嘱,这个材料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不到条件成熟不要往外拿,否则所有当事人都会有生命危险。事实上那天晚上参加李爽座谈会的那几个人已经失踪了,生死未卜。有消息说可能藏匿在离白杨河八九百公里的吐瓦克镇。谢平接受了李爽的解释,并按照林辅生的安排,以找工作为名,先期打入吐瓦克,摸清那几个失踪人的下落,等待救援。

钟绍灵这个人物的设计,是陆天明叙事手段的一次实验。打开本书扉页,陆天明在《也算是序的开场白》里,隆重推出了钟绍灵。钟绍灵是何许人,他对本书主体故事有何作用?直到小说快收尾时他才登场。钟绍灵十多岁随父“盲流”到白杨河,一直干着最累的活,领着最低的工资,过着没有户口的忐忑不安的生活。只要你正视中国屯垦事业的真实历史,就否定不了“盲流”人群的巨大贡献。一个偶然的机遇,让林辅生发现了聪明伶俐的钟绍灵,把他送进垦区子女学校读完中学,后来他又以优异成绩考入农专政教系,毕业后先在八一中学当老师,并兼任学校团委副书记,不久调入党委办。钟绍灵年轻老成,能干肯学,扎实低调,在能人云集、精英成群的党委办脱颖而出。就在这时,林辅生因为与苏楚海的矛盾,离开了垦区领导岗位,钟绍灵也随之调离党委办,人们都预测小钟的好运到此终结。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钟绍灵不久就重回党委办,而且升任专门起草重要文稿的秘书科长,此后节节高升,三十来岁就提到跟林辅生同等级别的垦区党委办主任,这在白杨河垦区绝无仅有。

钟绍灵奉旨将那些意欲揭发龙口闸门事件真相的群众,隔离到偏远的吐瓦克,其中有一人逃跑被抓回毒打致死,苏绍灵受到良心遣责,态度急转直下,不仅把其他幸存的人妥善安排,而且着手搜集整理龙口闸门事件的真相材料。当他得知谢平的到来,知道败局已定,主动交出了这份材料。谢平劝他彻底交代,回头是岸,他说命案在身,无可挽救,最后开枪自尽,也算是“跋”吧!

(封面图片来源:2018年度最美书店·阜宁书城)

作者:唐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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