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章

儿童文学作品是一根又一根擦亮的火柴 ——专访《雄狮少女》作者岑孝贤

作者:戴萦袅   2023年09月18日   来源:百道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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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道编按】狮舞腾跃,青春激昂,作家、教育家岑孝贤的新作《雄狮少女》是国内首部以国家级非遗文化舞狮为主题的儿童文学,入选2023年7月中国好书推荐书目、2023年广东省第十六届中小学“暑假读一本好书”活动、探照灯6月童书榜和粤港澳大湾区文学作品展。扣人心弦的竞技与舞步,见证了少年人的蜕变与成长,自如地穿插着舞狮的历史、技艺和革新,底蕴深厚,洋溢着真实感和亲切感。近日,百道网专访了本书的作者岑孝贤,请她来谈谈如何在创作中融合非遗文化和女性主义、现实主义,尽可能地发掘其文化和精神内涵,引发对当下教育问题的新思考。

非遗传承里的小人物与大格局

《雄狮少女》的创作灵感来自狮子。狮子象征着勇气、力量与担当,内涵是跨越时空、超越国界的,但在大众文化里的形象,却越来越“软萌”、卡通化:从上林苑、罗马斗兽场、伦敦塔里的猛兽,到古建筑前威严正气的石像,再到印章上带着幼崽玩绣球的狮钮,甚至是迪士尼和日本动画片。在这种演变中,中华舞狮奇峰突起,威武雄健,憨态亲和,洋溢着吉庆祥瑞的正能量,促使岑孝贤从源头寻找、思考,海内外炎黄子孙为何会将舞狮看作精神寄托。她发现,狮子与人类无异,是家族式群居动物,舞狮作为武术、艺术与表演并济的传统文化,折射出了人与家庭、动物、大自然的关系,记录了民族和民俗历史的发展,寄寓了太多的情感、愿望和想象,“是一个素材非常丰富、切面非常多样的题材,有很多可挖和值得深挖的东西”。

《雄狮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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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
作者:岑孝贤
出版时间:2023年05月

狮子是世界上唯一一种雌雄两态的猫科动物(所谓雌雄两态,指的就是雌性与雄性在外形上存在明显差异),其中母狮子捕猎、看家,承担着重要的角色。岑孝贤为之触动,经过深度调研广东醒狮文化的发展史,尤其是历代的女性舞狮人,写下了当今少男少女舞狮的故事。女子舞狮队在广东醒狮文化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上世纪20年代,黄飞鸿的妻子莫桂兰(即武打片中“十三姨”的原型)带着女徒弟,成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支女子舞狮队,随后这个传统就一直保留了下来。《雄狮少女》中的十三岁女孩高一一和她的母亲高凤,也是舞狮行当的徒弟和师傅。母女俩打破他人对女性的偏见,刻苦训练,自信地登上高桩表演,立足舞狮界,并最终领悟到舞狮的真正内涵和精神,走向更广阔的人生舞台……这个过程中也鼓舞了更多女孩参与其中,收获快乐和成长。岑孝贤选择从最敏感的豆蔻年华落笔,探讨女性主义视角下的精神发展。

文化的碰撞与融合是这本小说的重要主题。高家母女作为北方舞狮流派的传人,从安徽老家搬到了岭南小镇,与南狮世家的刘家父子重组成一个新的家庭,也是事业、爱好的搭档。磨合的过程是曲折的,出现在语言、饮食习惯、生活态度和艺术理念等方面:舞狮领域,北狮重形求意,热闹生动,南狮重意求意,情感、文化并举;日常生活的对白中,穿插着安徽话和广东话;家庭餐桌上,安徽的臭鳜鱼浓香扑鼻,广东的蒸鱼清淡鲜嫩……岑孝贤抱着“大同”的思想,带着细腻的温情,以及汪曾祺式的从容,去描摹来源于民间的舞狮、饮食和方言,有滋有味。民间文化的根系最深,最能抚慰人心,她笔下的南北差异与弥合,也承载着人与人的彼此接纳、情感传递、文化通融。岑孝贤希望,“不仅仅是为写舞狮而舞狮、为写非遗而写非遗”,她着力于挖掘舞狮文化更深广的意义,不动声色地融入叙述之中。

舞狮除了表演,更有竞技,涉及非常专业的细节,书中写到一个创新的高难度动作:舞狮人在空中180度朝天下翻,借力高桩,再360度转体飞跃立桩,挑战身体极限,令人印象深刻。兼顾文学性、专业性和可读性,对岑孝贤来说,是挑战,也是使命。在她看来,文学性的核心是脱离小我,始终关注人类家园、人道主义和精神成长,叙事的语言要做到形象而高级。岑孝贤重视可读性,她认为这方面,传统文学要向网络文学学习,紧凑的情节推动,高频的亮点冲击,能够让人快速融入到文本中去。在小说创作的初期,她一度考虑过,仅把舞狮的专业知识当作背景,呈现引人入胜的故事。随着她深入接触和采访舞狮表演艺术家,她惊叹于那些精湛的技艺、充满神话色彩的历史、丰富多彩的文化,以及舞狮人勇于创新的精神。那些会提高小说阅读门槛的术语,她从不想写、不敢写,到不能不写,一定要写。

岑孝贤吃透了专业知识,把它们合理地分配到人物、架构和情节中去,比如高凤的婚礼上,新婚夫妇献上一台浓墨重彩的舞狮表演,自然地带出佛山本地舞狮的服装、道具和动作,化有形于无形。佛装狮崇尚英雄主义,用《三国演义》里的刘备、关羽、张飞的脸谱做狮头,分别是黄、红、黑三色。表演中的华彩动作是“采青”,事先将一把带头的生菜悬挂起来,等着舞狮人跳起来摘采,取“生财”的谐音,寓意吉祥。还有一位老艺人龙三爷,他的原型是一个集合体,有佛山舞狮大家刘汉庭,也有隐于民间作坊的无名高手。龙三爷每次出场,都会展示扎狮头的传统手艺。

《雄狮少女》的装帧设计采用水墨画与动漫风相结合,编辑、设计团队下足了功夫,小说品相高雅,颇具辨识度,巧用中国红和留白,让古典的东方雅韵与动感的舞狮文化来了一场碰撞。目录页的设计是一大亮点,还原了情节里多次出现的舞狮跳桩动作,高一一从梅花桩上起跳、飞腾、欢跃,最后稳稳地落在另一根梅花桩上,生动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如定格动画般展现了少女的灵动昂扬,也对应着叙事中跌宕起伏的起、承、转、合。每章标题下方,还配有一张小巧的舞狮图,有的沉睡,有的惊跃,有的探头探脑在巡山,有的并腿坐着,抬眼打量着一只蝴蝶,一瞬间,狮子好像成了娴静的猫咪,让人想起古代流行的、谐音“猫蝶”的《耄耋图》。这些独具匠心的小设计,凸显了广式风格和舞狮的运动气质。

热爱和勇敢,是泥泞路上的拐杖

岑孝贤从教三十年,曾担任德育副校长十余年,一直关注着少儿的成长和困境。原生家庭有如土壤,迥异的家庭氛围和教育,会养育出不同的花朵。单纯的孩子备受父母溺爱,天真烂漫,复杂的孩子遭遇了家庭变故,也有了很多问题。资深“园丁”岑孝贤,刻画了一组朝气勃勃的舞狮少年群像:高一一和继兄刘阿南来自重组家庭,也是舞狮“二代”;他们的伙伴,有被父亲严加管教的“小镇做题家”,有来自优渥家庭的文艺美少女,也有父母剑拔弩张的男孩,为了维护完整的家庭心力交瘁,还有个子娇小的留守女孩,长年被霸凌,却在练习舞狮的基本功——扎马步时,找到了精神寄托,逐渐变得勇敢、坚毅。

岑孝贤执教过的学生,有的已到中年,她目睹过他们少年时代的意气风发,惋惜那些随时间散去的激情、破碎的梦想。她希望通过写作唤起记忆深处的热烈,当成年人疲累地走在现实生活之路上,还能记得少年时舞动雄狮、雨中奔跑的意气,尤其是女性,即使囿于性别角色和传统观念的束缚,仍然记得曾经热爱过的东西,记得它们带来的“傻子一样的快活”,可能的话,为之继续奋斗。

追梦之旅并非一帆风顺,女主人公高一一遭遇了一段人生低潮。母亲高凤在世界狮王邀请赛中发生意外,面临残疾甚至生命危险,高一一大受刺激,噩梦连连,逃学、回避亲友、暴饮暴食……当下的孩子普遍学业压力大,有时很脆弱,岑孝贤感同身受,她盼望自己的作品能给孩子带来勇气,让他们在跌跌撞撞的探索中,建立好精神砥柱,走出迷茫,解决困难。好的儿童文学作品,可以培育孩子的情感能力,尤其是爱的能力,同时,充分尊重青少年的特性。“你不能劝说他们云淡风轻,不能叫他们做爬行的乌龟,他们是正在‘上高桩’的狮子,远方和高处,有着他们要奋力去采的‘青’。喜怒哀乐、动静惊疑,是他们必须经历的。”

也因如此,《雄狮少女》的结尾耐人寻味。岑孝贤拟了好几种结局,和责任编辑多次商讨后做了抉择。以高一一、刘阿南为代表的少年们杀入决赛,将与马来西亚队对决,备受全镇瞩目,结果却让人意外。备赛时,高一一为了找出高凤受伤的真相伤了腿。比赛时,双方从角力到嬉闹,马来西亚队的队员发现高一一受伤,举手示意停赛,体现了体育精神。最后双方都落入水中,变成了“一场没有冠军的决赛”。队友中,留守女孩始终没能长高,苦苦维系家庭的男孩,父母还是离婚了。高凤因为伤情恶化截肢,仍然爽朗地笑着,戴着义肢复建。生活难免遗憾和缺陷,开放性、稍有遗憾的结尾在意料之外,却比圆满的皆大欢喜来得更真实,更厚重,更有现实意义。在岑孝贤眼中,舞狮非遗文化真正留给世人的,不仅是技艺,重要的是让孩子心里有一头敢攀高峰的狮子,而这头狮子,也可能、也可以摔个跤。

《雄狮少女》对于当下的教育目标作了反思。被盲目“内卷”扭曲的价值观导致家长、孩子焦虑,执着于比赛名次、考试分数、名校抬头等量化指标,孩子以此给自己定义,父母又以此给孩子定义,陷入恶性循环。“人为什么要证明自己?”“人要不要证明自己?”岑孝贤留意到,体育运动颁奖台上,有的冠军是哭的,有的冠军是笑的,前者觉得苦尽甘来,后者享受运动。如果竞技失去了趣味、愉悦、精神,那它的意义和价值又是什么呢?小说给出的不是答案,而是思考,让教育以人为本,让亲子关系多些谅解。

舌尖上的家乡,是梦开始的地方

《雄狮少女》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宁静的小镇“阳木镇”,这种小镇遍布岭南地区,溪流秀丽,烟火小炊。阳木镇环湖而建,神秘古老的小巷里,随处可见小吃摊。老屋旁点缀着老榕树、鸡蛋花,还有竹林环绕的南狮习馆,充满温馨的烟火气,还有质朴真挚的人情。

岑孝贤曾经的学生有很多背井离乡,寻找机会,在远方的城市和小镇故乡之间徘徊流荡,能集结他们的,还是年少曾经做过的梦和事。她想通过自己的笔,让这些流浪的灵魂有一个地方安放,未必得是家乡,但是“能回去,能怀想,能触摸,如同刘亮程的村庄、莫言的高密乡,这是小说人物的落脚地,对作者和读者而言,是精神原乡和一种文学慰藉。”就像小说结尾写的,舞狮队的男孩女孩们约定不论身处何方,每年春节,就算拐着瘸子腿,也要回阳木镇舞狮。

佛山是美食之乡,书里描绘了很多美食,除了享誉全国的双皮奶、云吞面、钵仔糕等,还有很多颇有地方特色的,比如“冧记”老字号茶楼的干蒸烧卖,馅料丰富的乐山大包、加了蒜蓉辣椒酱的牛肚,等等,让人看了食指大动。胡萝卜玉米煲猪骨汤,唤醒了刘阿南对生母的眷恋,一碗牛肉汤面,让高一一和继父维持了一个恰当中带有温暖的距离。高一一刚来阳木镇时,和刘阿南有了冲突,赌气抢了舞狮队的狮头就跑,男孩们追赶她,穿过满溢年味的街巷,路过老祠堂,一直到了美食街,电影长镜头式的叙事非常精彩,加入了食物的香气、声音、温度,有了新的维度。

在岑孝贤看来,粤人对饮食的深情,除了团圆的意义,还有对现实生活的慰籍。记忆里,家人共座,灶火红旺。“食左饭未?得闲饮茶”是最日常的问候,里面有浓郁的人情味。透过一缕炊烟,小说里的美食寄寓了眷顾与舔犊之情,打破了人与人之间的隔膜,重组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刘阿南的倔冷、高一一对新环境的疏离感、男女生之间的对峙,都因为食物回归脉脉温情,也让小说通篇有着薪火般的温暖和明亮。无论在对舞狮还是饮食领域,粤人从未停止过创造和创新,而技艺的创新,一直推动着《雄狮少女》的剧情发展。

小说最终要表达的、也是最想深入表达的,是人性的深度和复杂。刘阿南最初的冷漠伤害了继母高凤,后来他用很多行动去补救,性情也慢慢变得明亮大气。人是思想性动物,人性是复杂的,选择最重要,在善恶、美丑、爱恨中选择,在迷茫错综的环境中选择。正确的选择就会闪现人性的光芒,小人物的义举是人性的美;一个坏人最终回到悲慈,是人性的光芒。

岑孝贤把非遗和传统文化定为今后创作的主题之一,她热衷于贴着真实的感觉,写下一切能触动她内心的作品,让自己和读者沐浴心灵之光。她不会预设模式和套路,更偏爱激情创作,兴之所致,有时连提纲和人设也不写,导致一个小说不觉间竟重写了好几版,但她很享受其中的实践和实验性,会迸发出很多不同的创作灵感。“儿童文学作品应该是一根又一根擦亮的火柴,众人拾柴,光明就不是幻觉,而是有一个个出口,孩子们抬抬头,能向光跌撞而行。”

作者:戴萦袅

终审:李星星

来源:百道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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