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道编按】长期徜徉在书海世界的出版人,如何发现身边的好书?俞晓群说“你要变成专业的阅读者,所谓专业阅读,就是要不断去研究周围所出版的书,未出版的书、新书、旧书、中国书、外国书,使不同的书单,构成你生活的主体”。从自己的阅读故事里,从名家的书单里,发现并形成自己独特的选书气候,这是一种传承,也是每一位出版人的必修课。
(北京阅读季“悦·读”摄影比赛参赛作品)
最近我做了两个主题,都是跟发现好书有关系。第一个主题,我最近出了一本书《那一张旧书单》,最主体的思想就是“书单”。我在上一篇文章《为什么高梦旦说他是商务印书馆的眼睛》中谈到胡适时,大家可能注意到,胡适跟出版商谈话的时候,胡适太会编书了,这本书这么编,那本那么编,胡适非常清楚。他说出版商出书,不能完全用学者眼光,你要在书里融入商业观念,你要比学者更进一步,深入研究怎么面对市场,面对读者,让它能够畅销。在他写给张元济的一万多字报告里,讲了很多对出版的认识,胡适不是一味说你们给我赔钱,也不是让人出坏书,胡适对坏书根本是不屑一顾。他对于中国传统文人的许多优良的东西,讲得非常清楚。
我觉得作为一个出版社,最应该研究的主题词就是“书单”的问题。如果我们是每天都在做和读者一样的行为,那肯定不够,你还要变成专业的阅读者,所谓专业阅读,就是要不断去研究周围所出版的书,未出版的书,新书,旧书,中国书、外国书,使不同的书单,构成你生活的主体,这一点非常重要。我跟沈昌文先生接触,他就是开书单的高手,其实在老一代出版人中,都很重视各种书单。比如陈原,他列出过很多书单,他也很包容。比如有一个人的书单,也就是大家知道的中国共产党第一支笔杆子胡乔木,他开书单太厉害了,不能说政治观点不同就怎样,这是两回事。比如胡乔木很早就说,有一本书《一九八四》,应该译出来,这本书很反动,不应该传播,但是我们应该看。
前些天沈昌文先生在上海做了演讲《我的出版江湖》,他把出版看成江湖,很值得回味。我对他的尊重,不是父子之间的尊重,他是你思想的引领者,他把出版谈成江湖是为什么?出版最基本的特征,就是包容。张元济最初做出版,正值中国教育制度的改革,新学堂纷纷成立,自然需要新教材。张元济抓住了这个契机,编了一大批教科书,他自己也在写,这成就了商务印书馆的经济基础。后来他非常重视翻译书,为什么?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光绪皇帝曾经提出,要多翻译外国的著作。明治维新失败之前,有一次光绪跟张元济谈话,提到“外交事关重要,翻译必须讲求”。后来张元济几次强调,翻译书不要求赚大钱,经济上只要过得去就行,商务的翻译书传统也是这么来的。当然翻什么书还要研究。当时五四运动之后,有人批评商务印书馆跟不上形势发展,北大的某教授就骂过,为此张元济亲自来到北大,找陈独秀开书单,陈独秀问开多少本?张元济说,你给开500本吧。陈独秀是当时的文化精英,是文化的创新者。出什么书的问题,张元济等人做得不够,就要请一些优秀人物来支持,当时商务团结了很多知名学者,其意都在书单之上。其他出版社也是一样,有一段故事写道,当时亚东图书馆的老板汪孟邹,有一次请陈独秀和胡适开书单、写序,后来汪回忆说,这两个人都很有才华,胡适是马上开一个阅读书目,当场看、当场写;陈独秀是让你把纸和笔放在那儿,不看参考书,提笔就写,一会儿就写好了。还有一次他们请胡适开书单,胡适提笔就写;陈独秀进来看到了,提笔又加上一些书目。这是中华民族的一代精英,不能因为时间而磨灭他们的光辉。看这些东西,会给我们很多有益的启发。
我进出版业以后,经常给我开书单的人有谁呢?沈昌文先生很厉害,见识广,他建国以来长期做出版,给很多大专家大学者做秘书,像陈原等;又在三联书店做那么长时间,因此他对于书籍的情况非常了解。我觉得,只有高人才能开书单,我们怎么想没有用,你说我们可以研究,其实还是在研究专家的经验。比如说陆灏,当年我曾经问他,你三十几岁,怎么知道这么多书呢?他说无非是两条路,一个是请出版专家开单子,再一个就是自己多读书。作为一个出版人,应该读什么书呢?陆灏说,最好多读随笔、杂文、日记等,其中看人家大专家在看什么书,就把他记下来。我们不是天才,不是像胡适、陈独秀那样的大学问家,达不到他们那个程度,只能善于学习,走“学而时习之”的道路。当然每个人经历不同,环境不同,接触人不同,阅读方向不同,还有你是做专业出版的,还是做文化普及出版的,甚至是做实用出版的等等各方面的工作,我觉得在书单问题上,都应该成为一个核心的主题关键词。
当年在辽宁教育出版社的时候,我曾经引进了很多外版书。但引进哪些书呢?还要有所思考。像牛津大学、剑桥大学的出版社,他们的书进入大陆,本身就对出版社有所选择,他们觉得你适合出版什么书,就会给你提供相应的书单。剑桥大学出版社曾经给我们开了一个数百本学术书的书目,让我们选,后来沈昌文先生说找社会科学院的赵一凡,找台湾联经的总编辑林载爵,请他帮我们选书。当时牛津大学出版社也是,我们是请香港牛津的林道群,通过他来帮我们在牛津大量的书目中,选出我们的书单。确实,作为一个出版人,你不可能什么都知道,专家的帮助,实在是第一位的事情。这也是一种传承。
俞晓群谈“出版的发现与被发现”之一:为什么高梦旦说他是商务印书馆的眼睛
(本文编辑 陆朦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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