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古书校读法》,宋子然编著,巴蜀书社2004年8月版,32.00元。
《浮生六记》:“惠束(束当为来,当是误印)以番饼二元授余,即以赠曹,曹力却,受一元而去。”
俞平伯点校本照旧实录,“番饼”漏校。馈赠朋友不当以“饼”,“饼”也不以元计,饼定为讹文。考下文有“当免措番银二十圆,以偿旧欠,何舅”,则“饼”为“银”之误。笔记作者在接受番银时正在用餐,故误书银为饼。当他记下以后,用完饭将银转赠他人及办完其他事以后,回头再记。因此下文“银”不误。若为“番饼”,不仅文不成词,而且结合上下文于常理也不通。
在此书之前也已有人在1993年的《文献》杂志上著文揭櫫斯义。但拜读这两处批评以后,却反而觉得俞平伯先生并非“漏校”,而是持谨慎的态度,不随意使用理校,以保持古书原貌。
所谓番银,是清代相当流行的外国货币,起先主要是西班牙银元,后来是墨西哥鹰洋。因为形状如小饼,故常以“饼”字作其单位。如上海吴仰贤《洋泾竹枝词》有:“月给值番银二饼”语,见顾炳权《上海历代竹枝词》所收。又《国闻备乘》载:“有人游厂肆,见吴大澂篆联甚佳。问价,索番银二饼,嫌其过昂。厂贾笑曰:“此在甲午以前,虽再倍其数不可得。自款日以后,求者渐稀,故所值只此耳。”容庚《商周彝器通考》一书,摘录了宋代以来有关青铜器的价格记载,其中有一条称:“嘉庆二十四年二月十八日,张廷济同梅里李遇孙明经过苏州,……于钟表铺内见阁上庋此爵,……问其价,曰番银三饼。”
既然番银可以饼计量,那么称作“番饼”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且番银之称从晚清延续到民初,俞平伯先生生于1900年,小时或闻有“番饼”一语也未可知。退一步说,即使闻所未闻,为谨慎计,此番饼亦以不校为宜。因此俞先生绝非“漏校”,而是有意不校,此乃为学之正道也。理校一法于古籍校点中亟须慎重,譬如猛药,用得好,或可治病,用得不好,却能死人。你以为“常理不通”,持的是现在之理或者你个人之理,以此理来作理校,恐怕危险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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