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中,晓东是一个尽心尽力的文学工作者,无论在中国作家协会办公厅、《小说选刊》杂志社,还是如今的社会联络部,他都显示出对于岗位的由衷热爱。他谦虚、温和、周到,时时露出幽默和阳光。特别是他负责中国作协社会联络部后,我们在全民阅读、文学影视转化推广等活动中见面较多,我更体察到这个我学生辈的人之真诚与自然。
第一次见面,他说读过我的《中国八十年代文学现象研究》《二十世纪末中国文学现象研究》,并回忆他1996年到兰州研究生面试时,站在绿皮火车上,读《中国八十年代文学现象研究》而至于入迷。“巧了,书的封面也是绿色的。”他说。晓东当时刚从上海来,虽是山西人,却带了些上海口音,让我感觉亲切。现在留居北京多年,沪音渐渐不闻,感觉又略回归晋方言的腔调了。
离家多年,乡音不改。这本书中的篇篇散文,便为作者童年时期在故乡山西生活的点滴记忆。这部散文集的特别之处是,它不是单纯的“乡土文学”,因为作者的成长环境不仅有黄土地上的窑洞,也有遍布煤渣和沥青的矿区,两个地方缺一不可。而这两个地方,在作者成长的20世纪80年代都发生了巨变。作者写下这些吉光片羽时,并无特别宏大的动机,然而这些真实的细节却必然折射了时代变迁的惊心动魄。我们能看到,80年代中期煤矿工人家属“农转非”,煤矿生活区人口增加,平房变为楼房、职工宿舍楼变为家属楼、生活区变为社区的过程。“风起于青𬞟之末”,改革开放之后,中国城市化进程日益加快,城市化的缘起,不在北上广深,而是山沟里的煤矿。这些清浅的文字,是感应时代风云的“末梢神经”,也记录着一个少年的成长。
作者出生在农村,又是“矿三代”,从小学到高中,都过着矿上读书假期回村的生活。作为“双料留守儿童”,作者于工业企业和农村之间徘徊多年。对于儿时的他,工业企业和农村,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生活场域。工业题材作品的相对欠缺和农业题材的持续繁荣,其根本原因,在于绝大多数作家出生、成长于农村。农村构成生活基础、精神原乡,而面对工业题材,则是“外来人”的态度,即使工矿企业产生的作家,也视之为“谋食的异地”。同时,由于煤矿等行业工作的危险性,往往情感上会生出恐惧甚至厌恶来。
晓东和他在书中回忆的“煤矿子弟”则不同。煤矿和农村,都是生活的地方。小山和矸石山、水井和矿井、土路和铁轨、灯房和伙房、牛车和火车……具有同样的情感归属。所以,作者可以把农村和煤矿两种“异质”的东西“无缝衔接”在一起。黄土窑与黑沥青相依存而不违和。
晓东曾说,《平凡的世界》应当有后续的故事,讲述孙少平到了煤矿之后的事。“石圪节”在小说里是虚构的,但现实中却是真实存在的。位于山西省长治市潞州区的石圪节煤矿,和作者成长的五阳煤矿,同为潞安化工集团下属煤矿。可以说,“石圪节煤矿具有光荣的革命传统”,中国共产党领导工人发动起义,把石圪节煤矿从日本人手中夺回来,使之成为党直接领导的首座煤矿。20世纪五六十年代到八九十年代,以艰苦奋斗、勤俭节约为核心的“石圪节精神”,是中国工业战线的“一盏灯”,几与“大庆精神”齐名。
石圪节公社的孙少平到了大矿——无论虚构的还是真实的——会遇到两大机遇。第一,煤矿由普采向机械化综采转型,读过高中、聪明好学的孙少平,会成为工人里的技术骨干,并被提拔为干部,发展成企业领导者。第二个更本质。城乡差别、户口闸门,是路遥小说的根本母题,《人生》《平凡的世界》核心主题莫不如此。这本小集子里记述的煤矿工人家属“农转非”,正可以根本解决这一问题。孙少平的孩子,一出生便会吃上“商品粮”。晓东说,没有时代列车的带动,个人的自我奋斗,难以成功。这是一个煤矿子弟生活而非职业经历带给他的素材、灵感,以及结论。工业和农业、厂矿和乡村、土和煤、黄和黑,都相交融。
忽然想起,煤炭别称“乌金”,由白垩纪的森林变化而来。亿万年前的绿水青山,成为今日之金山银山,自然造就合而为一。向自然致敬!
是为序。
《黄土窑黑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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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
作者:李晓东 著
出版时间:2025年06月
内容简介:
这是一部富有时代与地域特色的童年散文集。一个孩子扎根黄土地,走过煤渣坡,在窑洞与煤矿结合的独特场域中,长出淳朴丰沛的生命力,以昂扬向上的姿态在时代巨变中成长起来,而童年之光始终照亮着他前进的路。散文承袭了山药蛋派文学浓郁的乡土气息和对时代热烈呼应的特色,书写出中国农民几千年来不变的吃苦耐劳、苦中作乐的宝贵品质;同时,作为煤矿子弟,作者以童眸见证三代煤矿工人的生活,亲历中国煤炭工业的发展变革,别具特色。
作者简介:
李晓东,山西长治武乡县人,华东师范大学文学博士、副编审,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研究方向为明清小说、新时期文学。同时从事文学创作,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北京文学》《湘江文艺》《湖南文学》《黄河》等刊物发表散文多篇。出版散文集《天风水雅》,学术著作《红楼梦的智慧》,评论集《文苑散录》。获丁玲文学奖、黄河文学奖、三毛散文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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