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初的春晚上,一曲《只此青绿》惊艳亮相,《千里江山图》美学元素频出,一度成为顶流热词,让这张画成功“出圈”,更多观众开始关注和了解中华传统文化之美。
2024年2月,岭南美术出版社推出《〈千里江山图〉的迷与谜》。这是一部由中国人民大学教授陈传席写给读者的艺术通识读本,将北宋背后的艺术、思想、文化、社会、政治全部串联起来,拨开层层迷雾,走进天才少年王希孟的遗世巨作。
《《千里江山图》的迷与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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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岭南美术出版社
作者:陈传席 著
出版时间:2024年02月
《千里江山图》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画卷以精练手法、绚丽色彩、工细笔致,表现出祖国山河的雄伟壮观,被视为宋代青绿山水中的巨制杰构。卷中,元代书法家浦光曾作此题跋:“自可独步千载,殆众星之孤月耳。”
“相比《清明上河图》《江山秋色图》《簪花仕女图》,《千里江山图》是鲜有人细致解释的对象。书名是出版社确定的,一方面体现了大家现在对这幅画的痴迷,另一方面体现了这幅画里还有很多我们看不透的东西,还有很多问题可以深究。”除此之外,这幅画背后还有哪些迷人之处和谜题?百道网专访本书作者陈传席,听他娓娓道来。陈传席:江苏徐州睢宁人。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现兼任中国人民大学佛教艺术研究所所长、中国美协理论委员会副主任、中华文化促进会理事。曾任美国堪萨斯大学研究员,马来亚大学、拉曼大学教授。出版学术著作《六朝画论研究》、《中国山水画史》、《陈传席文集》、《中国绘画思想史》《中国绘画美学史》等70余部,并有部分著作被译为外文在国外出版。
《千里江山图》这幅画的作者王希孟生于1096年,是北宋晚期著名画家,画史无传,在中国绘画史上仅仅凭这一张画而名垂千古,被称为天才少年。他十多岁入宫“画学”( “画院”是创作机构,五代时就有,宋初也有,徽宗时更盛;而“画学”是宋徽宗朝才创建的学习机构,是当时世界上第一所中央级别的美术学院),在时任权相蔡京的引荐下,得到了宋徽宗亲授指点。政和三年(1113),年仅18岁的王希孟用了半年时间终于绘成千古青绿杰作《千里江山图》卷,此后无音信,后人推测他完成此画后不久即去世。这幅画用整绢一匹,容青绿山水、渔村野市间于其中,并描绘了众多的人物活动。
《千里江山图》纵 51.5 厘米,横1191.5 厘米。因为得到蔡京支持,又因宋徽宗皇帝亲自指导,王希孟画得比《清明上河图》更大,而在其他朝代,很难有这样的巨幅。它描绘了南方景致,水是大水,泽是大泽,平静如镜,山在水中,也在岸上,刻画出南方山水所特有的景象。
中国历代皆有名画,如传为东晋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女史箴图》;唐代张萱的《虢国夫人游春图》,周昉的《簪花仕女图》,阎立本的《步辇图》《历代帝王图》;北宋范宽的《溪山行旅图》(水墨),郭熙的《早春图》(水墨),张择端的风俗画《清明上河图》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则属大青绿一路,而且自创作以来基本上流传有绪。
陈传席认为,《千里江山图》最大的亮点在于,这是中国最优秀的一幅青绿山水图。中国绘画,宋、元为两大高峰,而宋画的历史价值又高于元画。荆浩《笔法记》有云“夫随类赋彩,自古有能,如水晕墨章,兴吾唐代”,山水画的“随类赋彩”即青绿山水,“自古有能”,物是绿色,即画上也着绿色,物是红色,画上也着红色,甚至桃花是浅红色,不可画成深红色,《千里江山图》中的景色,是按自然规律来的。但到了宋代的王希孟达到最成熟的程度。后世虽有师法,然而在同类画中成就皆不及他。所以,《千里江山图》是中国青绿山水画艺术价值兼历史价值极高的一幅画。
“大青绿为北宋时人所尚,连当时的文人也认为正规的山水画应以青绿为宗归。了解《千里江山图》,便能知道中国古代青绿山水画的大概。”陈传席表示。
通过这幅画,读者还可以了解北宋后期的历史和一些重要人物,同时也了解画院在宋代的发展,以及画学(北宋最高等的美术学院)的建立和体制等。《〈千里江山图〉的迷与谜》中介绍称,此画是在宋徽宗赵佶亲自指导下创作的,背后是当时的政治色彩、哲学思潮。赵佶一生挚爱艺术,国家安危不问,唯心艺术。宰相蔡京为迎合赵佶之意,视官爵财物如粪土,提倡“丰亨豫大”之说,是对皇帝的歌颂,对时代财丰人乐的赞美。
宋徽宗在位前期的建中靖国、崇宁、大观年间,当时的宋朝在世界上属较富裕、文化水平较高的时代。因为富裕,没有战争,经济十分发达,蔡京为迎合徽宗,于是铸九鼎、建明堂、修桥、建道观等以显财多德大。当然,“丰亨豫大”落实到现实中,也必须有所表现。所以,画院及朝廷支持的绘画创作也必须大于前代、精于前代,要画大画,以显示徽宗的高明和伟大。
《千里江山图》《清明上河图》等都在这时产生,两幅巨制创作年代相差不久,描绘的都是北宋繁华盛世,并且都是给君王看的江山盛世。中国艺术中的青绿一路山水画和北宋后期的社会及历史变革等,都在这一幅画中有所反映。
例如,《千里江山图》以大量的篇幅刻画了江南山水景象,通过构图可见当中偏左一处高峰“为众山之主”,四周分布有“近者远者,小者大者”,犹如诸臣拱卫君主,“宗主也”“如君臣上下也”,这正是宋人的观念使然。画中的一片大湖泊,湖泊内和岸上山石峰峦,重重叠叠,逶迤连绵,除了几处高峰外,山峦皆不高。
《千里江山图》与一般中国山水画不同,寻常的山水画都会将山与水分开描绘,山在岸上,而不在水中。《千里江山图》则是把山峦山坡浸在大水、大泽中,大水前后左右,纵横交织,长卷展开,大片的青绿江山尽收眼底。王希孟拓展了山脉的走向,全卷群山绵延,远近高低各不同,若即若离,变化丰富而不凌乱。
陈传席表示,《千里江山图》与徽宗在《宣和画谱》中倡导“粉饰大化”的绘画政治功用是一致的,也是“丰亨豫大”审美观的具体表现,理所应当地成为山水画的典型。“王希孟将绵延不绝的山脉与浩瀚的水势融为一体,仿佛是各级官吏,依次排列,共同构成国家行政秩序的象征图像。”
陈传席在四十年前就研究过《千里江山图》,因为岭南美术出版社多次认真地向他约稿,他又重新注意这张画。
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是中国山水画的代表,是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古往今来,多少人将此画列为“千古第一”,其耀眼的青绿赋色、徽宗的政治观念、天才少年的遗世绝作、溥光和尚看过百次的经历……无论内容,还是艺术形式,都让人忍不住拨开迷雾,揭开谜底。
《千里江山图》的完成离不开蔡京的助力。蔡京虽被列入《宋史·奸臣传》,但他的诗词却写得好,只因其名声不佳,流传不广。蔡京的书法,当时即名扬天下,被人评为“苏(轼)、黄(庭坚)、米(芾)、蔡(京)四大家”。蔡京也能画,但因其名恶,画都被毁掉了,至今所见甚少。蔡京的书法虽被毁坏很多,但有很多书法因写在名画上,至今仍被保留。现在仍能看到他的书法,师法“二王”,功力深厚而又有个人特色。
像《清明上河图》《千里江山图》这样的名作,也因蔡京的支持流传至今。而且蔡京支持王希孟,不是一般的支持,乃是不遗余力地支持。王希孟得到宋徽宗的特别青睐,拜师于徽宗,徽宗对他耐心赐教,蔡京很可能也从中做了疏通的工作。《千里江山图》上有最早的蔡京题文“天下士在作之而已”,是对王希孟和画作的肯定,跋文显示他对王希孟比较了解,对他的艺术才华较为欣赏。
“蔡京充满政治意图,牵线给徽宗认识。”王希孟短暂的生命历程与蔡京逆顺时间紧密相连,这绝非巧合,而恰巧是一种依存关系的体现。“蔡京对王希孟的提拔一定是有原因的。蔡京为了讨好徽宗,揣摩他的喜好,常献各种珍奇异宝,想必王希孟也是他物色好的一枚宝物吧。王希孟不到半年就赶工完成了此画,也许是受到蔡京的催促?但王希孟一定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希望得到徽宗的认可,然后借机离开文书库,以便进入翰林图画院的大门。”陈传席说。
蔡京的老家在福建仙游,陈传席推测,希孟应该也是福建仙游人,可能蔡京根据禁中所藏古画中的南方山水提供给了王希孟资料。可以说,《千里江山图》成为中国乃至世界的名画,蔡京功不可没。
《千里江山图》是徽宗充满“丰亨豫大”政治意图在山水画中的体现。“江山”一词,也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地理概念,它常常被用来指代“国家”,具有政治学和文化学的内涵。这一观念作用于艺术创作上,成为当时的审美意识风靡宋代。虽然说后世评价这一观念是腐败奢侈的,但不能否认这一审美观对宫廷艺术产生了积极影响,渐渐形成了技法追求精细、画面崇尚巨幅的审美倾向。
宋朝是一个崇尚“穷理、致知、格物”的时代,“二程”理学对北宋绘画深入穷理、观察细致、影响巨大。画院画家们,对不同季节的花卉纹路都有细究,对鸟类先抬左脚还是右脚的顺序都有讨论,全部都反映到花鸟画的细节上。宋朝也是“保守和复古”之风盛行的时代,这股风吹到绘画领域,也对此产生了影响。宋哲宗朝就任聘理学家程颐为崇政殿说书,程颐给皇帝讲课,一切要用古法,所以当时兴起复古风气。宋徽宗朝复古、好古风气犹浓,其中《千里江山图》中的青绿画就是古风的体现。南宋的赵伯驹承传了对青绿山水画的追求,创作的《江山秋色图》等也皆是青绿。
在《〈千里江山图〉的迷与谜》一书里,陈传席以解谜的形式讲述北宋王希孟创作的这幅绢本设色画,以图文并茂的形式进行编排。从“中国画知识一览”“拨开层层迷雾”“穿越前的历史功课”“寻找天才少年王希孟的足迹”“受徽宗影响下的艺术实验”“名画流传中的故事传奇”“向作者提问”七个章节以点带面的故事形式,分析此画作的艺术形式,讲述名画背后的历史,以及徽宗赵佶与王希孟、蔡京之间的人物故事,是一部学术通俗化类型的艺术史图书。一本书,揭开了一幅江南山水画背后的故事,还揭示和解释此画特有的审美风尚和时代历史特点之根源。
王希孟描绘了宋人安居乐业的生活与劳作场景,百姓诗情画意一般在自然园林中安逸生活的画面,恰好符合宋徽宗对于“江山”概念的传达。当宋徽宗在面临北宋残酷的现实世界时,恰好遇见天才少年王希孟为他精心织造的梦幻“千里江山”,他才能将那颗动荡年代的破碎之心寄托在《千里江山图》中,得以诗意地栖居并获得短暂的安宁。
《〈千里江山图〉的迷与谜》这本书不仅面向专家,也面向普通读者,但它所做的不只是对《千里江山图》的一般性回顾,陈传席尽力使本书对普通读者而言也通俗易懂,同时充满趣味性,通过领读者穿越北宋江山,借以欣赏中国画,体验那个时代的文化。“尽管这只是时间流逝过程中的一段插曲,但我仍希望在古物的照耀下,这些文字会焕发出别样的光泽。”陈传席说。
王希孟在画中山水之间穿插了人文生活,如乡村聚落、桥梁、垂钓、农夫等,如同理想的仙境人居图景。如山旁的船即将靠岸,有的显然是游船,上面坐有很多闲人,前后有渔人站着撑船。画中还有机械装置船,旁边还有一条小舟,为拖着的小舢板,上面有四个人在踩踏板前进,运用滚动传送的物理力学原理,像踩水车一样不停地刨水前行。这点值得研究中国古代科技史的学者关注,
“看起来是人用脚踏机械产生动力而使船行走,似现在的脚踏车、自行车。唐宋时期,长江中游湖区一带常用这类可以快速行进的船只,这也反映宋代机械动力的发展和普及状况。”陈传席介绍道。
城中人用驴拉磨干活,累得气喘欲死。而水轮带动五个磨,技术更高,用水的力量驱动机械水磨就轻松多了。在这幅画中最高峰的左下方,绘有一处水磨作坊,建在高峰之下,水源充足。一个大水轮正在转动,可以看出,山的高峰四周有很多次峰山壑,聚集很多流水。这些流水从上向下冲击一个大水轮,不是用于灌田,而是用于作坊加工用。
此外,《千里江山图》的最后一段大水当中有一段山冈山坡延伸到水中,在两个山脚相连处用篱笆围起一个大圈,里面像一个大水塘和外面大泽相连。一船上有两人在用网捕鱼,另一船上两人好像在放罾捕鱼。这里画的是宋人的渔业养殖,宋人在家附近的池中养殖鱼苗,放养鱼苗“以万计”,获利“数十百缗”,这算相当富裕的了。《千里江山图》中画的是在大泽中养鱼,规模更大,获利也会更多。
宋代,长江采捕鱼苗的事业日趋兴盛,《嘉泰会稽志》记载,数十亩的鱼池边,综合水体中的天然食料来混合饲养,常筑有亭榭,鸟类也会飞来这里捕食鱼类。宋末周密《癸辛杂识·鱼苗》所记,也和《千里江山图》中的圈水塘对应,可以看出宋代人工养鱼业的发达。在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中也可以看到比文献记载很更形象的养鱼场景。
陈传席表示,“我们原以为,人工养殖业是现代人为解决人多物少,加之科技发展的产业,原来宋人早已有了大面积的人工养殖业。而且宋人养鱼也用人工饲料,养殖者甚至为了‘获利’,在初养鱼苗的时候,就用油炒糠饲料来喂鱼,使鱼不能繁育后代。经过了商人特殊处理的鱼,购买后不育子,不能再繁殖,那买者就必须再买他的鱼。这叫为富不仁,还是商业专利呢?总之,古今商人皆有一致的共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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