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荐书丨《词则》整理本出版

晚清词学家陈廷焯的《白雨斋词话》和况周颐的《蕙风词话》、王国维的《人间词话》一起被称作近代三大词话，对后世词学影响深远。但陈廷焯一生僻处泰州，从未进入当时社会的主流，加之三十九岁即早逝，交游不广，门人零落，完全靠自己的著述取得这样的声望，相当不容易。《词则》是《白雨斋词话》之外，陈廷焯现存最重要的著作， 1984年5月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出版了《词则》、《白雨斋词话》的稿本，引起词学界的关注，但比较而言，学界对《白雨斋词话》的重视大大超过了《词则》。由于影印的《白雨斋词话》稿本是十卷本足本，此前通行的则是经过陈廷焯父亲陈壬龄删订的八卷本，所以陆续有了屈兴国校注本和彭玉平、孙克强点校本，这些早已成为耳熟能详的词学名著。但《词则》一直没有整理本，仅仅是葛渭君《词话丛编补编》和孙克强《白雨斋词话全编》辑录了评语。随着时间的推移，《词则》逐渐淡出读者的视域，毕竟，辑录出的评语和原来的词作相分离，阅读起来很不方便。

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本《词则》（1984年5月）

但是这部词选值得更多的关注。陈廷焯深受沈德潜的影响，他不仅在理论上，甚至在编撰的方式上也依傍沈氏。我们知道，沈德潜在编撰完《古诗源》和三朝诗别裁集后，选取选本的评语，重新提炼、编排，写成《说诗晬语》。固然，通过《说诗晬语》能够更加方便地了解沈德潜的诗学，但《古诗源》和三朝诗别裁集却能够帮助我们更为全面地阅读历代诗歌，意义更为重要。《白雨斋词话》之于《词则》，一如《说诗晬语》之于《古诗源》和三朝诗别裁集。《词则》不仅突出了陈廷焯的词学思想，而且全面遴选了自唐至清晚期2360首词作，是我们阅读历代词作的上佳选本。

《词则》手稿

《词则》分《大雅集》、《放歌集》、《闲情集》、《别调集》四集，实际上涵盖了清代词学主要流派的观念，其宗旨固在常州派，但云间派、阳羡派、浙西派也都融汇了进去。这四个流派不仅是清代词学的主流，也是宋代至明代词学发展的巅峰。可以不夸张地说，《词则》集以往词学之大成，是目前为止视野最全面的词选。同时，陈廷焯亦不失自家的创见，《白雨斋词话》的“沉郁”说久负盛名，《词则》对词史的构建则与之相辅而行。对于清代之前的词学成果，陈廷焯进行了充分的借鉴和吸收，继承了前人选本的成就；对清代词学则表现出自己非凡的创见，对陈维崧、朱彝尊、张惠言全面的选评，尤其令人印象深刻，奠定了后来学者们研究的基础。《词则》既可作为词作的选本，也可作为词学、词史的高阶读物。

这次出版的整理本，也颇具特色。整理者在更深入的理论层次上，给与陈廷焯极高的地位，这体现在前言中。通过对常州派的溯源和评述，揭示了陈廷焯词学的真实意义——追寻呈现在词学中的中国哲学超越理境。如果这种论述是成立的，那么一向认为在清代失落的宋学传统，竟然以最本真的方式在词学中复归了。同时，整理者的态度十分严肃，这体现在三个方面。其一，忠实于稿本的原貌，完全依照稿本扫描件，保留所有信息，方便研究者利用。尤其是保留了稿本的全部圈点，圈点原本和评语密切关联，对深入了解陈廷焯的评选意识极有意义。《词则》的圈点不算复杂，共有两套。一套加在词题上，凡九种符号：单点、双点、三点、单圈、单点单圈、双点单圈、双圈、单点双圈、三圈，把词作区分为下下、中下、上下、下中、中中、上中、下上、中上、上上的九品，提示我们阅读时注意评判入选词作的高下。另一套加在正文中，凡四种符号：全句的点、圈，断句处的点、半圈，标识较佳、佳、不佳、不甚佳的句子。其二，根据校勘确定入选词作的来源，以“录自某书”的方式写于题注之下。入选词作大多录自前人词选，也有少部分录自作家的别集，这些自然体现了陈廷焯的独到眼光。这个工作对于我们了解陈廷焯对前人词选的继承以及自己的开拓，都提供了有益的帮助。其三，根据陈廷焯的选词来源和通行本，全面校勘入选词作。校其来源，主要是校订陈廷焯的笔误，其实笔误是比较少的。校通行本，主要是校出常见的异文。陈廷焯所据原本，或者用了并不通行的文字而难免让读者产生疑虑，或者像王昶《明词综》和《国朝词综》那样擅加改动而淆乱了原文，因此校记成了重要的辅助材料。无疑，后两项工作耗费了极大的精力，这也是整理本的作用所在。

这次整理出版的《词则》，可算第一个经过了正式编辑程序的版本，相对于影印的稿本自有其优长。相信它的出版，能够让《词则》原书的价值更充分地得到读者的认可。

作者简介：陈廷焯（1853—1892），原名世焜，字亦峰，又字伯与，江苏丹徒（今江苏省镇江市丹徒区）人，光绪十四年（1888）举人。陈廷焯是晚清著名词论家，其论词远宗张惠言，近承庄棫，为常州词派后起之秀，著有《白雨斋词话》《词则》等。

钟锦，华东师范大学副教授。著有《词学抉微》《康德辩证法新释》《长阿含经漫笔》《菊坛点将录》，译作《波斯短歌行》《恶之华》《杜伊诺十歌》，整理古籍《迦陵词合校》《词则》，主持整理《陈廷焯全集》等。

(本文原载于：上海古籍出版社公众号)

来源：百道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