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故”与“察今”的互动——中国古代文论观念研究》一书为中国古代文论综合研究著作。“探故”与“察今”,前者主要指通过考察原始语境,探究中国古代文论观念的含义、理路、前提、限度诸问题;后者主要指对当代研究者诠释能力的剖析、省思,二者的互动构成本书的研究框架。全书由导论与八章专题研究构成。导论部分阐述本研究的基本命意、学术思想、研究方法及意义。其下每章均针对一种文论观念展开探讨,包括“以意逆志”“本意索隐”“文如其人”“风骨”“兴寄”“境”“‘真’与‘正’”“‘本质主义’观念”等八个既是古代文学批评经常使用,又是现代研究常谈常新的文论观念,运用双视角,衡平今古,以求真正落实“理解之同情”。
《“探故”与“察今”的互动:中国古代文论观念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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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上海古籍出版社
作者:徐楠 著
出版时间:2024年05月
本书作者徐楠,文学博士,现任教于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论、中国古代诗歌的教学与研究。
本书每个专题的写作动念,都来自我在中国古代文论教学与研究中产生的疑问。这些专题所涉文论观念,有过“中国古代文学”或“文艺学”专业研修经历的读者都不会感到陌生。它们是当下每部文论史著作都不会遗漏的常规内容。而也就是在“探故”与“察今”的互动中,我发现,很多有关它们的知识结论看上去确凿无疑,实际上依然存在颇多追问、拓展的余地。如果“重写文论史”依然是这个时代学人的雄心所在,那么,除开大格局的规划外,这种对每一个具体个案的严格重审,都是不可或缺的起点。
总体来看,本书的写作侧重于“发明”,而不是“发现”。不过我深知“发明”和“发现”往往是彼此相生,难以分离的。“发现”之于“发明”的意义,自然不需要多说。没有新文献的“发现”,“发明”就会既缺少用武之地,又可能失却自我修正的机会。对某个全新知识领域的开拓、探索,也完全可能影响每一个人“发明”的方式和深度。而我同样在意的是:没有“发明”的开显,“发现”就无非是为我们提供一些不会说话的语言遗留物而已。尤其是,“发现”毕竟远不只来自偶然的机遇或“避熟就生”的动机。从根本上讲,它离不开一双能够发现、善于发现的眼睛。缺乏在“发明”中培养的运思能力和问题意识,这双眼睛的视力怕是会逐渐减弱的。到底有多少深藏于地下的重要文献有待重现天日,非我辈所能预料;但是确乎有很多值得被“发现”的传世文献近在眼前,却被一次次地漏掉,原因只是在于:研究者并不认为它们是有意义的。在更积极的“发现”与“发明”之互动中捕捉问题、考察问题,也是笔者未来继续努力的方向之一。
说到“发明”,笔者还会想到本书多次提及的“诠释循环”。“发明”所以能够光景长新,也总和这循环的积极运转密不可分。时贤早已敏锐地察知:“诠释循环”应当是多层次、多维度的。可以说,实现某一古代文论观念和它所在文本语境间的“诠释循环”只是最基本的工作。在这之上,还应有这观念和其所在历史语境的诠释循环,乃至和超越文化、时空限制的世界性历史语境的诠释循环。实现这些意义上的“诠释循环”,也就意味着既立足于中国古代历史语境,又在跨越古今、中西界限的多维、灵活之视野中理解中国古代文论观念。这种视野在学科意义上远远超越了“文学理论”与“文学史”。
读者可以发现,在本书中,我所尝试的“诠释循环”并不仅限于导论中强调的概念、命题释义,而且在事实上已经触及上述范围,只不过相关探讨还远不能称得上是充分的。这里仅就古代文论观念与其所在历史语境的诠释循环问题说上几句。如何在明代“格调派”作者人生的现实处境中理解其“真正合一”观念?我在本书第七章中所举的李梦阳、王世贞言论,其写作之“本事”其实大都有据可查——最近,我的同仁在这方面已有令人钦佩的考辨成果。而我当年动笔时,显然对这一环节缺乏探索。再如,已有师友指出,我对身处遗民情境的王夫之何以如此论诗缺少“了解之同情”。虽说我一直认为,剖析某一批评者思维模式、学理自具有独立的价值,亦并非与“了解之同情”无关;但我也的确承认,自己与船山之性情、境遇尚缺乏深度共鸣,于是相关批评或许是冷静的、理性的,却也是有些缺乏温度的。这类问题的存在又一次提醒我:在明清文论研究中,梳理、探究、领会丰富的存世文献,完全可能令某一具体言论的历史语境不再模糊,为合理解释作者“不得不如此之苦心”提供有效支持。此外,“古代文艺活动”自然是“古代文论观念”所在历史语境中格外重要的一部分。“古代文论观念”既是它的组成要素,激发、推动、省思、总结它,也程度不同地规训、压制、遮蔽它。如果不能正视这种复杂关系、把它们之间的“诠释循环”合理地建立起来,古代文论观念研究就不仅可能在释义上出现疏失,还可能陷入另外一些误区,如:把古代文论观念等同于古代文艺精神,尤其是把古代某些精英的文论观念、权威意识形态的文论观念等同于古代文艺精神。不断地开显古代文艺精神的世界,而不只是“圣人”或“权威”批评话语的世界,始终是我对自己研究的另一个期待。
说到底,能让“诠释循环”走向合理的关键,还是在于心胸识见。而在当前的语境中说到这“心胸识见”,就让我不能不再次念及“中”“西”关系问题。20 世纪40年代末,贺麟先生写出了《五十年来的中国哲学》。今天,我常会想起其中的一段话:
有的人,对于中国的文教有了宗教的信仰,而认为西方的文化有了危机,想发扬中国文化以拯救西方人的苦恼;有的人,看见西方思想澎湃于中国,中国文化有被推翻被抛弃的危险,抱孤臣孽子保持祖宗产业的苦心,亟思发扬中国哲学,以免为新潮流所冲洗,荡然无存;有的人,表面上攻击西方思想,而不知不觉中却反受西方思想的影响;还有一些人,表面上虚怀接受西方思想,然而因不明西方思想的根底,他所接受的乃非真正的西方思想,而仍然回复到旧的窠臼。
单就我个人而言,我沉醉于中华文化的魅力与生命力,也热爱这个世界上照亮、慰藉自己心灵的一切精神成果。不过我同样深知,“西方思想的根底”远远未曾被我探明。其实何止西方,我对“中国思想的根底”,就已经探明了吗?同样地,我对中西深厚复杂的“文艺精神”又有多少称得上探明“根底”的把握?所以贺先生对第四种人的描述,于我便是永恒的警示。不过,我也会同时想到牛顿那段家喻户晓的譬喻:
我不知道世人会怎么看我,但是,对我自己来说,我好像不过是一个在海边玩耍的男孩,到处寻找一块更光滑的鹅卵石或者一个更漂亮的贝壳。而与此同时,未被发现的真理的大海就躺在我的面前。([美]格雷克《牛顿传》,樊诩静、吴诤译)
这番话在其原始语境中是不是别有深意,大约又是一个足以令史家去“索隐”的重要话题。而我只是从中读出伟大的谦逊,以及一种迷人的心灵境界———对世界无功利的好奇心与探索欲。当然,我也愿意把“寻找更漂亮的贝壳”断章取义地理解为“寻美”的隐喻。美感的生发也好,对美的渴求也好,都是自然而然,纯任天机的,正像开心的孩童期待和自己喜爱的贝壳相遇一般。人生在世,总是不知不觉便被各种规训打上烙印。求真、寻美的路上,谁能担保自己认定的“无功利”“自然而然”“天机”就的确如此呢?好在这不妨碍人自觉地呵护这些美好的品格,抵抗外在于它们、殚残它们的东西。按照庄学的说法,这有目的地行动着的人,已经是非“自然”的人了。但是,既然人不可能在经验世界中与“道”同体,那么,“呵护”“抵抗”就仍然有其意义。是否能够洞晓中西思想、文艺的“根底”,自己总归无法断言。而这“呵护”“抵抗”,终归可以时刻践履。而且我总觉得,失去这些值得呵护的美好品格后,那些崇高的“拯救”与“使命”,有时似乎也就显得有些苍白、有些滑稽。
最后需要说明的是,本书主体八章,都是在过去已发表论文基础上修订、拓展而成。感谢赵伯陶老师、左东岭老师、孙羽津兄、马昕兄、叶晔兄、陈斐兄在当年部分论文撰写、修改过程中的宝贵意见,感谢徐正英老师、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上海古籍出版社对本书出版的支持,感谢责任编辑张世霖先生的细心编校。和以前一样,我仍然要把这本书献给我的家人。你们的爱和无私奉献,是我前行的永恒动力。
作者
2024年3月
(本文原载于:上海古籍出版社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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