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宪光（学者）
2013年01月04日 来源：南方都市报•南方阅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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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聪先生的《无灯无月两心知———周錬霞其人与其诗》(北京出版社2012年8月版)一书，用功甚勤，收罗亦富，不过也难免遗珠。近阅《中国女子书画展览会特刊》，中有螺川诗五首，刘辑失收。
中国女子书画会由冯文凤、陈小翠、李秋君、杨雪玖、周錬霞等人发起组织，《中国女子书画展览会特刊》则主要由螺川的好友陈小翠编辑，收录三十余位女书画家的作品、照片及简介，末附“画中诗集”四辑。“画中诗集第一”有陈小翠甲戌(1934)识语，略云：“自艺苑诸君，发起画会，一时闺阁隽才，风起云涌，集于一隅。叶小鸾兼擅丹青，管夫人尤工词翰。曩闻‘画中有诗，诗中有画’，信不虚耳。故另辑画中诗集为一辑。兹篇初汇，所收不广。珠玉纷投，期于续集。”中有螺川《春日杂咏》四首：
昨宵弦管懒为听，独上高楼倦眼醒。春到人间人未觉，一声啼鸟万山青。
画阁侵晨敞碧纱，凝看晓日上檐牙。沉沉幽巷无人语，一种春声唱卖花。
晨妆点缀鬓边鸦，欲採庭前茉莉花。卷起珠帘刚一半，羡它春燕早还家。
江南春好住谁家，欲问东君愿已赊。那更黄昏人不见，海棠花外响琵琶。
又“春灯集第三”小翠识语云：“甲戌元宵重集翠楼，各拟二题，拈阄分咏。又请家君制灯谜，射在座人名，以拙画为奖，惟青瑶得奖最多。”此集收螺川《春雨》一首：
阴沉天气滞吟眸，开遍花枝嬾上楼。恼杀一簾丝雨迴，密文不织织春愁。
螺川的旧诗，古体甚少，近体则七律少，七绝富。以上五首，《春雨》无新意，且“丝雨织愁”之意屡见于螺川诗中，如《秋怀》：“那更黄昏灯乍上，一簾丝雨织新愁。”其他数首，则长于摹绘春声春情，前二句多写慵懒无赖之态，第三句或转或宕，结句则绝处生姿、唱叹有情，深得绝句作法之妙。“一种春声唱卖花”与“海棠花外响琵琶”两句，一悠远，一凄婉，尤有情致。螺川其他诗中，也爱以声传情。《春晓》云：“小鸟不知人意懒，隔窗犹自乱啼花。”《湖上遣怀》：“绿杨影里酒初醒，听到黄鹂第几声。”《自题画柳》：“声声杜宇道春归，多少离人减带围。”似皆不如《春日杂咏》耐人寻味。倒是“何处柝声敲永巷，一肩烟火踏清霜”两句，写深巷中回荡的馄饨担的竹梆声，市井味颇浓，诗的韵味也足。
螺川论诗作诗，皆推重自然与性灵，重写意。其《推敲小记》云：“然有诗推敲过甚，反失性灵者，如去岁吟秋宵有：‘中酒心惊何处笛，凭栏人数几家灯。’理斋主人求对仗工整，将‘人’字改‘目’字，余病其强涩，独芍妹称善，谓目故生于人面，有目即是有人。余曰：‘人非瞽者，当然有目，何需明言，致减全句神韵？’相持不下，卒就正于老蝶先生，先生亦以‘人’字较佳。”(刘辑第254页)又其《题朱兰图》云：“不拘写形但写意，意之所之无不至。”所以她的绝句，较少用典而兴象融怡，俯仰之间情感自然流露。有些题画诗，也能臻于此境。如：“瓜种垂丝绣不如，摘来恰好助盘蔬。等闲莫笑蜂房窄，绝似而今海上居。”以蜂房喻蜗居，当能引起不少人的同感。又如《题柳鲫零落紫薇图》：“京紫风尘散绮罗，白门柳折旧枝柯。过江莫笑纷如织，未抵新来名士多。”此诗作于1941年，讽刺当时往来汪伪政府的所谓名士，别有风致。螺川绝句的压卷之作，当属《感时诗》：“呼声动地电流波，别样纲常四壁罗。销尽繁华春似梦，坠楼人比落花多。”此诗虽从杜牧的《金谷园》变化而来，却更为沉痛蕴藉。螺川的绝句，有些为即席而成，故时有滑易之病，而集中的上品则可称得上语近情遥，不假燕支，自得风流。
作者：张宪光（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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