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道专稿】让万物都来说话,是有一个前提的,就是承认万物有灵,它们都具备一颗和人类同样的敏感的心灵,如果把物只当作物,世界就不能在我们的笔下活化起来。相信万物有灵是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的重要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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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云南出版集团,晨光出版社
我所理解的儿童文学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作品里的每一个事物都能发出自己的声音,当然是拟人的声音了,我们没法真实地进入到它们的内部,体验一下它们的心情,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将心比心地把这些看似低于我们的事物当作我们的同类。共同的经验把人与物连接在一起,让我们一同感知并分享这个世界的广袤与丰饶。这就是说,我们不能忽视和我们处于同一空间的任何东西,我们要让它们有说话的自由,万物在可能的条件下都能表达自身存在的意义。而纯净多彩的儿童文学具备这样的前提,这要感谢我们所服务的对象,儿童的视角在没有被成长的灰尘和社会性的杂质遮蔽之前,是敞开的,纯澈的。换一句话说,他们的天眼是开着的,他们比我们成年人多领受了一副目光,一双天然而独特的眼睛,他们能看见我们早已经不能看见的世界,这使他们的认知更接近于上帝创造万物时的本体的真相。在为孩子们写作之前,我们的儿童作家必须把我们肉身的双眼闭上,让那隐蔽的天眼重新开启,如此我们才能和儿童的心灵世界达成真正的合一。
薛涛是有福的,因为他的质地的纯粹。他虚下身子,与孩子们的身量同高,身量的矮化,使他的视角不再高高在上,而是能够俯就低微,使他的观察能够破除代际间的冰面,进入事物的水下,获得宁静而饱足的收成。他最新的长篇小说《白银河》就是一部邀请万物都来说话的作品。
万物有灵
让万物都来说话,是有一个前提的,就是承认万物有灵,它们都具备一颗和人类同样的敏感的心灵,如果把物只当作物,世界就不能在我们的笔下活化起来。相信万物有灵是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的重要品质。对于这一点,有着充分写作经验的薛涛是足够警醒的,作品一开始,就是物的上场,它首先要求开口说话。它的身份是一只书包,它要控告它的小主人,它“稀里哗啦大喊大叫”,想把小主人龙雀重新唤回到上学的路上。这是一个悬念的开头,只有弃置的书包知道龙雀的去向。在薛涛的笔下,西垂的“月亮”是一个偷窥者,它“把看到的一幕”带离了现场,它不说,谁都不知道真相。
物的视角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尊重。雪山可以是无语的,因为它是一个精神的安慰者,当它的老朋友段老倌躁动的时候,它总是让他先安静下来。马群是有着谦让的好品质的,当牦牛从雪山上下来,它们自动散成一个弧形,给归来的老朋友让出一片最好的草地。在小马驹白银河新奇的视野里,岩羊是会飞的神兽,牦牛的性格太矜持了,蜜蜂则是一群酿蜜的小师傅。它按照自己幼年有限的理解力,丈量着友情的疆域。在这个万物和平相处的世界里,与人相伴的马匹在书中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它们是高原人类相互依靠的朋友,它们身上体现出比其它物种更为易感的尊严诉求,作为一匹马,无论是坚忍的花背,还是骄傲的白青,它们都不愿意死在拉车或啃草的途中,而崇尚于死在奔跑的路上。这两匹为主人服务的马之间的对话,则更让我们领略了人间般的亲切、祥和与温暖。
由于相信万物有灵,从而拉开了爱护生灵与虐待生灵两股势力的距离。当屠宰场老板催逼段老倌在康复的白青与衰朽的花背之间进行取舍时,段老倌毅然选择了后者,理由是后者相对更弱一些,而屠宰场老板一伙却全无怜恤之心,把小山似的负担统统压在步履蹒跚的花背的身上。在他们眼里,只有有用和无用之分。有用时争夺,无用时抛弃,而段老倌、龙雀父子正好相反,他们收留并扶助受伤的牲畜,使它们重新获得有尊严的站立的机会。
与雪山对视
雪山代表一种精神的高度,它更是一个神祗的象征。雪山是段老倌无比圣洁的朋友,当段老倌遇到难题的时候,他总是望着雪山需求顿悟和开启。在与雪山的对视中,这名昔日的屠夫终于放下了刀子,意识到灵魂比肉体更重要,从而开始踏上了新的“天路历程”。同样,对于白马白青,雪山也是力量的来源,当它身体遭难的时候,雪山在它的梦中闪动,提示它自己是一条生命,鼓励它要不停地呼吸,坚强地活下去。
“雪山”与“天堂”在一种情境的转换中,完成了一个从具象到抽象的比喻,这个转变是通过作品的两次精彩的描绘来实现的,“朝阳”和“夕阳”给雪山罩上了辉煌的“金顶”,“金顶”连接着“天堂”,它是通往“天堂”的梯子。在高原藏民的信仰里,“雪山”就是天堂的化身,作者在这里,依托高原的信仰,表达一种高贵的精神指向。敬畏与亵渎,在作品里以两类人群的态度交替呈现,从而形成了敬虔者与亵渎者之间的尖锐对比:前者以段老倌和龙雀父子,以及银匠这些原住民为代表,他们在雪山下面不敢大声说话,走路小心翼翼,生怕触动神的愤怒;后者以屠宰场老板等三个猎杀者为代表,他们不信神,嘲笑神,亵渎神,无知傲慢,从而惹怒了神山,葬身于雪崩之中。在这些现实利益者的狭隘视野里,眼睛不能看见,伸手不能触摸的东西,都是虚妄的,而在段老倌看来,即使“雪山”不在他的视线里,他也能够感受到“雪山”的真实。作品在表达对这种经验之外的事物的存在时,直指信仰的核心——“不在眼前的时候仍旧存在,才是真正的存在。”
生命归途的思考
死亡不是终结,对生命归途的思索,使这部儿童文学作品,进入了一个更深入的探索领域。段老倌、龙雀父子,老马花背、白青与小马驹白银河——这两组形象,蕴含着作者对生命更迭的精神辨析的构架。段老倌和花背这一对老伙计在最后共同站在天堂与地狱的交界处,他们用壮丽的、富于尊严的死,换来了生命的上升。作者在这里连续用了几个转换的比喻,终于使两个现实的形象羽化成仙,回归于了他们神往的光明归途。借助作品的环境,作者不断委身于藏民的信仰与风俗之中,寻找主题的落脚点。
作品最感人的一处是,按照藏民的风俗,段老倌、龙雀父子把衰老的花背送到寺庙放生,我们看到一份情感至深的“动物总动员”的送别场面。但是,汉文化背景出身的作者显然不能完全接受这种超脱的生命处置方式,他在下面的情节中,一次次让花背回来,寻找它的旧主人。然而,生命的衰老,屡次将这个命题提到作者的日程表上来,让他不能不做出回答。当然,最后的选择仍是乖巧的、意象式的,它依然是指向那个庞大的需要人们仰视的象征物“雪山”,龙雀和白银河这一对人与马的新生代目送着一对老马白青和花背从容地走向“雪山”——即生命的归宿地。实际上,作者在这部儿童文学作品情不自禁放进了一个沉重的母题,一份任谁也绕不开的终极生命体验,但作者却用了儿童们甘心乐于接受的构思和叙述方式达到了他的目的——掩卷之时,即是思考之际。
(本文编辑 逐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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