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晓群先生的新著《可爱的文化人》是他最近两年的专栏文章结集。文章的篇幅大都不长,包含的内容却极为丰富,其中既有他编辑生涯中的出版见闻,诸如一些重大选题的出版内幕、版权之争、出版意向等,也写及他在组稿过程中与一些文化人之间的交往与互动,诸如许多前辈出版人的生前身后事、一些作家和学者的个人癖好和生活习惯等,甚至还包括对当代出版业的反思、对当下出版物的品评,以及对他个人的知青岁月的回忆……如是等等。
诚如出版界的前辈高人沈昌文所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多面性,有丑陋的一面,也有可爱的一面;有些貌似丑陋的东西,也未尝不是可爱之处。而俞先生写一些文化人的糗事与尴尬事,即显得含蓄、迂回,深得曲笔之妙——比如,他写某出版社总经理去拜见杨绛先生,最初杨先生带着助听器听他说话,后来可能觉得这位总经理说话有点不着边际,就悄悄地关掉了助听器,坐在那里貌似聆听,实则养神。他写专家审读敏感书籍时的官僚主义作风,那种自以为是背后的专横与独断,读后让人啼笑皆非。他写一位学者与沈昌文先生之间的交往,其称谓从沈公、到沈老、到老沈的一再变化,让人莞尔之余,也不禁回味人情世故的微妙。他写在上海与黄裳、葛剑雄诸先生聚会时的情形,以及其后二位先生之间的笔战,可见黄先生晚年虽然沉默寡言,却依然笔触老辣、个性鲜明。所谓“人无癖不可与交”,正因为俞先生笔下的文化人各有自己不同的奇奇怪怪之处,才显得生动真切,且益发可亲可感起来。
身为出版人,俞先生认为,做出版首先需要厘清“经济硬指标”与“文化软实力”之间的关系。因为文化与经济的双向牵扯,出版人很容易变成一个“摇摆人”,在文化理想与市场追求之间左右摇摆、举棋不定。俞先生本人以为出版首先是文化传承,其次才是商品营销,所以他既是一位出版商人,同时,也在致力于一种文化建设与积累——从辽教时期的《新世纪万有文库》、《吕叔湘全集》、《书趣文丛》,到海豚时期的《海豚书馆》、《海豚童书》、《民国老课本》,俞先生其实一直以文化传承为己任,他更为注重的是出版物的文化品质和价值。当然,也正是因为这样,俞先生才常常会犯书商的忌讳,为出版自己喜欢的书籍,把“商”字丢开,不计得失、不计成本、不怕得罪人,一定要把版权拿到手,做成心爱的书,与引为同道的读者分享。而俞先生之与书的情感,也远非一般商品可比,他谈毛边本,谈精装书,谈藏书票,既颇富趣味,亦拳拳情深,从中流露出一股浓浓的文化情怀。
回顾自己的出版经历,俞先生这样说道:“编了大半辈子书,我一直很尊重前辈。经常写一些文章,提及一些老先生对我工作的影响和帮助,像陈原、刘杲、沈昌文等名字,总是挂在我的嘴上。”其中,他与沈昌文先生一直保持着长期默契的合作关系——像编辑《新世纪万有文库》时,为了掩人耳目,将《民国文化书系》称为《近世文化书系》,这种“打擦边球”的做法,即带有鲜明的“沈氏风格”,而沈先生对他的帮助之大、影响之深,也尤其让俞先生念兹在兹、念念不忘。另外,还有一些未曾合作、却仰慕已久的出版人,像刘硕良先生,他将刘先生平素的为人处世,总结为“思想历久常新,心胸阔如海洋,运筹锋芒毕现”,并以之作为自己追慕楷模、砥砺自我的座右铭。
除了这些直接带给俞先生帮助和影响的出版人之外,经常出现在他笔下的还有张元济和王云五的名字。俞先生以为,在中国百年出版史上,他们两位都是称得上“伟人”的人物,他向前者学习做人,向后者学习做书,从他们身上汲取精神养料,从而得到一种人格的影响和思想的启迪。
(本文原载于:深圳商报2015年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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