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章

《草竖琴(卡波蒂作品)》:危险而自恋的成年婴儿

作者:殷罗毕(哲学博士)   2013年05月10日   来源:晶报·港深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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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血》


    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

    作者:(美)卡波特 著,张贺 译
    译者:张贺
    出版时间:2006年11月

《卡波蒂短篇小说全集》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作者:杜鲁门·卡波蒂 著 冯涛 译
    出版时间:2012年11月

《草竖琴(卡波蒂作品)》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作者:杜鲁门·卡波蒂 著 张坤 译
    出版时间:2012年11月 


    1959年11月15日,堪萨斯州霍尔科姆小镇上富裕的农场主克拉特先生一家被杀害,除了克拉特先生之外,还有他的妻子邦妮、十六岁的女儿南希和十五岁的儿子凯尼恩。凶手佩里·史密斯、理查德·希科克与这一家人素昧平生。两个凶手从这起谋杀案中获得的财产共计为:四十块美金,一副望远镜和一只便携式收音机。卡波蒂在一张地方报纸看到这一消息之后,如同巡游的鲨鱼闻到到洋流中的血腥味,连身子带灵魂全部扑了过去。

    无因或近乎无因地杀人,这是现代世界的一大精神症状,在19世纪末已有所显露。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曾同样被一张地方报纸上的新闻震惊,一个老妇被杀,凶手抢去的仅是几个卢布和几棵大蒜头。陀思妥耶夫斯基顿时明白人类精神发生了重大的变故,人已经开始成为了自己的法官和裁决者。没有极端特别的理由,毫无来由也可以杀人。因此,便有了那部著名的小说《罪与罚》。对于19世纪末笃信东正教的陀氏而言,杀人成了一个可供讨论的精神问题,但对于20世纪后半叶的卡波蒂而言,杀人却似乎成了一个无可讨论的冰冷现实。越是深入其中,每个细节越犹如意义的黑洞,将写作者和读者原本习以为常、生活在其中的精神营养液抽干排离,让阅读者在目击残杀的现场犹如被扔在菜市场水泥地面上的鱼一样干涸、赤裸而没有逃遁之处。

    事实上,卡波蒂的《冷血》始终都没有直接给出杀人者杀人的动机。只是两个浪荡青年,偶尔开车到了一个小镇,进入一户人家,开枪杀死了全家人。卡波蒂在实地调查之中与杀人犯尤其是佩里·史密斯交往颇深,在佩里身上发现或者说投射了自己受到伤害的流浪动物气质,并宣称他和佩里进的是同一间屋子,只是“他从后门出去了,而我走的是前门。”但卡波蒂谨慎地控制着对于杀人者的同情倾向,他的小说在各种不同人物的视角和声音之间穿梭,因此在以眼还眼的基本公正和对于个人精神的理解之间保持了微妙的平衡。尤其在对于作者自己几乎有所移情的佩里这个人物,他也借由希科克的观察和感受击破了其自恋和矫情的一面。“佩里老兄对安迪(另一位同监狱的死囚)的死却一点儿也不难过。在这个世界上,安迪正是佩里希望成为的那种人,受过教育的人。因此,佩里无法宽恕他。”

    佩里苦大仇深,反对人类反对全世界,但在其老友希科克看来,其实就是一个小心眼小家子气的“娘炮”而已。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精神世界,只是一种平庸的缺陷和不成熟。若人人都要追根究底,痛说幼年创伤,那么人人都有理由拔刀杀人,佩里肯定不是人类中最悲惨的一个。因此,希科克认为佩里完全是“自作自受”是题中应有之义。这事实上,也是卡波蒂照向自己的如炬慧眼。

    在卡波蒂短篇小说《关上最后一道门》(1947年)中,那个众叛亲离的主人公逃离纽约逃回自己的老家南方,他朝着一面墙壁躺着,脑子里响起的也是类似的声音:“要是每个人都不喜欢你,都跟你作对,别以为他们是蛮不讲理,这都是你自作自受。”与他人和世界相处不适,并不在于他人有多么歧视主人公,而在于主人公的极端幼稚和不成熟心态,一种让全世界围着自己转,处处看重自己的婴儿心理。而《冷血》中双腿残疾的佩里,也是这种非要他人都看重自己的幼稚状态。甚至在希科克的母亲来看望希科克时,佩里都会显得嫉妒。这种独占母亲怀抱的婴儿心理,使得佩里对他人的感受和感情毫无感觉——对他人感受的无感受,正是无因杀人的真正原因。

    但卡波蒂很显然并不愿意让佩里这种心理现实成为单一的解释,因此,在《冷血》这部非虚构写实作品中,卡波蒂一再渲染了佩里的梦境。那是一系列带有超现实色彩的梦境,在其中佩里看到一只巨大的鸟,带引他飞向高空。在这种幻觉之中,佩里觉得自己完全是独特的,全世界唯一的。这是一种俯瞰芸芸众生,自己独得仙道,与神灵相通的自我感觉。希科克准确地称之为“小佩里多愁善感,像个圣人似的。”这显然并不是给大家带来福音和自我牺牲的圣人,而是希望大家朝他膜拜为他做牺牲的圣人。事实上,在出版了《冷血》并大获成功之后,卡波蒂日夜沉溺于名利场,与众友人纷纷闹掰绝交。在酗酒吸毒之后,他常上深夜广播的电台,滔滔不绝,有一次亲口宣称自己为圣徒,并称听到了神的声音。此情此景,几乎是佩里再世。

    卡波蒂的诸多小说,尽管体裁各不相同,有他最具自传色彩的《草竖琴》,有写南方归乡的《别的声音,别的房间》,有写纽约混世界时髦女郎的《蒂凡尼的早餐》,但其主角往往是一个虽到成年,在内在依然是婴儿状态的阴柔男子或幼稚女性。《别的声音,别的房间》中的主人公回到家乡寻找父亲,其实是为了寻找让自己成熟的力量。而在《蒂凡尼的早餐》中,主人公霍莉在诸多男人之间周旋却依然不失其烂漫,正在于她始终处于一种低幼心智状态。这种在女性身上的低幼,逗引出了周围世界包括叙述者对她的爱恋和保护,让她在某种幻觉和真实之间真的以为自己处于世界妈妈的怀抱中心。但男性的低幼却是这个世界所定义的男性气质的反面,是惹人厌的一种缺陷品质,因此,低幼而未获得宠爱的成年婴儿觉得全世界冷冰冰都欠了他人情。拔枪射出,让他模拟了一回成人行为,但却更彻底地泄露与他人建立正常情感交流上的无能。因此,无因杀人,与情感交往无能,是同一块现代世界硬币的两个面。

作者:殷罗毕(哲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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