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钦努阿·阿契贝】
非洲共有四位作家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阿契贝不在其中,却堪称无冕之王,是他让赤道非洲第一次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在阿契贝之前这个地区甚至还只有口头文学。南非前总统曼德拉入狱27年,阿契贝的小说给狱中的他很大的安慰,曼德拉称阿契贝的作品“陪伴他直至牢房的墙壁倒下”。两位非洲诺奖作家,戈迪默尊他为非洲文学之父,索因卡得知阿契贝的死讯后,一时间震惊和伤心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尼日利亚甚至整个非洲大地都在为他的离去而哭泣。阿契贝的母语伊博语中有这样一个比喻,当一个伟大的人死去,大柚木树就倒下了,而当大柚木树倒下时,森林不可能寂静无声。
和同是非洲的作家库切在中国的名声相比,中国的读者对阿契贝所知甚少,在国外销量上千万册的《瓦解》(又译《崩溃》),在国内的销量只有几千册,或许是因为他书中所描写的是非常陌生的非洲部落文明,而这种文明的内在伤痛和无可避免的衰败也显得有些遥远。所以阿契贝在中国是寂寞的,从1963年第一次被介绍到中国,到2013年他去世,知音寥寥。但阿契贝正如卡佛评价舍伍德·安德森:“我写了一些小说,他们像石头一样躺在高速公路边。它们坚硬结实,会永远待在那里。”
1930年11月16日,天蝎座的阿契贝出生在尼日利亚东南部一个传统的伊博村落,19世纪末基督教传教士来到伊博部落,阿契贝的父母都皈依了新教。阿契贝从小受到的教育来自传统文化和基督教文明的双重背景,他就读的是当地的教会学校,虽然禁止说伊博语(这规矩带有强迫性,阿契贝回忆道他受到的头一次惩罚便是用伊博语要另一个男孩递肥皂),作为牧师的父亲给他讲解班扬的《天路历程》,但阿契贝的母亲和姐姐经常给他讲伊博的传说和故事,这些故事带有天空、森林和河流的古老气息,深深地影响到他日后的创作,也是阿契贝作品中最永恒最迷人的部分,这种气息既淳朴又神秘,正如一位读者所说,“读的是一部非洲部落史诗,经历的是一场深入非洲内部的,伴着神秘低沉如心跳般鼓点的大梦。不仅仅是内容,它的如非洲传说般的简朴语言,它的如非洲木雕般的清晰有力的线条,以及绝对高超而毫不做作的叙事技巧,都是只有一个真正的非洲人才有可能做到的。 ”
1958年出版的用英语创作的《瓦解》给年仅二十八岁的阿契贝带来了巨大的声望,凭这一部作品他毫无争议地成为世界级的大师。直到现在,在非洲大陆的每一家书店都还能看到《瓦解》这本书,滋养了一代代非洲青年。它的故事并不复杂,说的是部落英雄奥贡喀沃,在他生活的时代(19世纪末,相当于中国晚清),白人首次出现在视野里,由于他的傲慢和恐惧,他最终被驱逐出自己的部落。七年以后,奥贡喀沃终于回到故乡,白人和天主教却在部落里扎了根,甚至他寄予厚望的长子也皈依了天主教,在《瓦解》的结尾,奥贡喀沃以一种为部落所不容的方式结束生命,自缢于树上,“他的死尸是邪恶的”,“污秽了土地”……虽然是处女作,但语言的简洁和清澈,叙事的克制和冷静,结构的精致和平衡,让这部作品达到了惊人的水准,谱成了一曲令人难忘而悲怆的英雄挽歌。1964年出版的《神箭》延续了“部落传统和信仰如何被基督教文明和殖民主义侵蚀”这一母题,故事发生在二十世纪初期的伊博族乌姆阿若村,小说讲述了大祭司伊祖鲁的悲剧命运。英国的殖民者在该地区的渗透力量使他震惊,他命令他的儿子学习白人的信仰秘密。像《瓦解》中的奥贡喀沃一样,伊祖鲁和他儿子的结局是悲惨的却又命中注定。
文学评论家王来雨在给重庆出版社的阿契贝文集所作序言中说的一段话极为准确,不妨摘录如下:“对于传统文化,阿契贝并没有赞美和哀婉……阿契贝着力描写的是传统文化与传统道德衰颓的过程,而不是这一文化与道德好与坏的问题。无论好坏,阿契贝以及他笔下的众多人物,都浸透着这一文化的残余因子,成为自身生命体验的一部分,如同他的小说中俯拾皆是、随处可见的部落神话、歌谣、谚语。身为传统文化与道德中人,面临这一文化溃散的不可逆命运,人的可做可为,实际上是很少的。”
发表评论前,请先[点此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