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章
【百道编按】“很多人向往古人琴棋书画、诗酒歌茶的风雅生活，我们也希望读者朋友通过阅读古代小品，学习古老智慧，体味古人风雅，过好自己的烟火人生。”2012年，在中州古籍出版社支持下创办“半日闲”这个出版品牌时，梁瑞霞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借此陆续推出的“古代闲雅小品丛书”不仅为出版社打开了古籍出版的新思路，也在市场上获得了广泛的认可。
“明清小品”，是“古代闲雅小品丛书”的第六辑作品。其中最新的一部《张岱小品》邀请到了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中国俗文学学会副会长苗怀明做解读和编著工作。为了能更近地感受小品文里的烟火人生，百道网对最近对苗怀明做了专访。
苗怀明，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中国俗文学学会副会长。曾出版《风起红楼》《梦断灵山》《二十世纪中国小说文献学述略》《陶庵梦忆》《浮生六记》《板桥杂记》等作品。
“半日闲”品牌创始人梁瑞霞
古代小品文是中国古代散文的重要组成部分，短小隽永，活泼灵动，饶有情趣，富于美感。小品文的传统源远流长，从先秦时期诸子百家充满睿智的片言只语，到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笔记、序文、尺牍，从唐宋时期的序跋、杂著、游记，到晚明小品的蔚然成风，直至清末，小品文的创作名家辈出、代不乏人，形成了中国散文史上的一道靓丽景观。
苗怀明说，小品文是中国古代一种特殊的散文文体，其特殊就在这个“小”字上，既是指题材内容，也是指篇幅，乃至风格。它之所以成为一个文类，既不是根据题材内容，也不是根据体制，而是着眼于风格来划分的。总的来说，小品文的表达是自由的，没有文体、字数、题材、文体的限制，可以充分表达思想，抒发感情，展示才情。
“一代有一代之文学，小品文发展到晚明，成为这一时期最能体现时代特色的文体。它将晚明的文人从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复古约束中解脱出来，其特点是独抒性灵，不拘格套。”苗怀明说。
晚明清初是小品文的辉煌时期，当时的作品之多，流派之众，风格之卓异，在中国古代散文史上堪称空前。嘉靖年间唐宋派唐顺之、归有光等人富有情韵的散文小品，可看作晚明小品文高潮的前导。此后，以“三袁”为代表的公安派、以钟惺和谭元春为代表的竟陵派，以及汤显祖、张大复、陈继儒、徐渭、王思任、张岱等人，共同创造出晚明小品的繁荣。清代受晚明思潮余波浸渐，小品文成就斐然可观，金圣叹、李渔、袁枚、郑板桥、余怀、蒲松龄等人，颇有上乘之作传世。
在内容上，晚明小品文一般不涉及重大的人物、事件或严肃的主题，所写多为日常生活中习见的普通人物、事件和场景。或为游览名胜、欣赏园林，或为品茗宴饮、过节听戏；或文人雅集、吟诗做赋，或青楼调笑，逢场作戏；或王公国戚、达官贵人，或能工巧匠、市井贫民，等等。兴之所至，皆可随意写出。内容较为广泛，反映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作品大多重在抒发个人真实的生活感受和独特的人生体验，富有生活情趣。这类作品可以看作是明代中后期文人生活和心态的一种记录。
在体制上，篇幅不长，大多为短制，可以采用游记、小传、序跋、尺牍、日记等样式，不拘一格。形式表达也较为自由、随意、灵活，不立门户和家法，也没有固定的格式和套路，叙事、抒情、议论，随心而运，能充分体现作者的个性和才情。
在风格上，明代小品文追求真实、自然、闲适的情调，语言简洁、明丽、流畅，较为口语化，重视意象，讲究韵味，具有诗的意境。
张岱是晚明小品文的代表人物，他融各家之长，将这一类文体的创作推向一个新的艺术高度。其代表作《陶庵梦忆》、《西湖梦寻》，或写地方风物，或写名胜古迹，或写节庆民俗，内容丰富，具有小品文洒脱、闲适的特点，篇幅不长，所谈皆日常琐事，但写得精彩，文笔清新、流丽，写人叙事，娓娓道来，情趣昂然，具有很强的可读性。
更为重要的是，张岱在自己的两部代表作中克服小品文空疏、轻浮之弊，言之有物，发自肺腑，有寓意，有寄托，以昔日繁华反衬亡国之痛，记述故国之胜，赋予作品深厚的内涵和文化底蕴。苗怀明表示，能充分发挥小品文之长，而又能避其短，在艺术上多有拓展，这也是张岱小品文受到称道的一个重要原因。
中州古籍出版社一直很重视传统文化普及读物的出版，策划出版了“国学经典丛书”“家藏文库”“古代小品丛书”“博雅经典”等几个系列的图书，形成了特色鲜明的图书产品线，取得了良好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
其中，“半日闲”品牌于2012年创立，并出版了一系列优秀图书，它背后有一个优秀的团队，大家热爱图书，满怀热情，愿意千千万万遍，为每一个细节去雕刻去打磨，做到极致。这一品牌的主打作品“古代小品丛书”主要有三个产品线，一是“闲雅小品”，二是“唐宋小品”，三是“明清小品”，都是古籍的普及读物。在此基础上，该品牌还有延申的两条产品线，分别是有关传统文化的原创图书“才女书系”和“茶书系”。
“闲雅小品”分为四辑，对中国历代小品文进行了系统梳理，从浩如烟海的各类典籍文献中遴选出精美有趣的小品文，然后分类汇编成册，并加以注释和赏析。这套书按照内容主题分类汇集成册，比如有美食小品、草木小品、书香小品、风物小品等，梳理出古代小品中含的20个传统文化主题，做成20本书。这些主题涵盖了古人生活的各个方面，包括立身处世、修身养性、山水园林、花鸟虫鱼、茶酒蔬果、琴棋书画、诗文戏曲、书史杂谈、佛老哲理、清谈雅集等，描摹人间百态、尘世众生。
“唐宋小品”和“明清小品”则是系列丛书的第五辑和第六辑。这两套小品选择了各个朝代有代表性的名人作家，如唐宋的柳宗元小品、苏轼小品，明清的张岱小品、郑板桥小品，所选作家一是知名度高，二是其小品文数量多，具有闲适风雅的风格特点。
“半日闲”品牌目前最新且最重要的产品就是“明清小品”。《明清小品丛书》对明清时期著名文学家的散文小品进行辑选解读，汇编成册，共十二本：《归有光小品》《汤显祖小品》《张大复小品》《陈继儒小品》《袁宏道小品》《王思任小品》《张岱小品》《金圣叹小品》《李渔小品》《蒲松龄小品》《郑板桥小品》《袁枚小品》。这些小品文从雅致的生活情调中透射出传统文化的精神内核，关乎生命智慧、生活艺术和哲理思辨。
梁瑞霞表示，作为传统古籍出版社，这套书虽然是普及读物，但邀请的整理者都是具有专业学术背景的学者。学者们在内容编写中能够做到深入浅出，熔古铸今，既有学术的高度，保证古籍解读的准确性，又能用生动通俗的语言讲出来，让大众读得懂，喜欢读，让这套书达到“大家小书”的境界。“我们秉持的原则是着眼于古籍的当代价值，挖掘古籍蕴含的哲学思想、人文精神、价值理念、人生智慧，以时尚现代的方式进行阐释和呈现，让经典契合时代，贴近大众，让古籍活起来。”
“古代闲雅小品丛书”三度入选国家古籍整理资助项目，两次获得全国优秀古籍普及图书奖，两次获得河南省优秀图书奖；出版以来，已多次重印，发行量超过40万册。现在它已成为古籍社面向市场的基础图书，持续性地为社里创造利润，体现出了良好的社会效益和长期的经济效益，已经形成了特色鲜明的图书产品线，是古籍社进行品牌化、特色化建设的一次重要尝试。
苗怀明从十几年前开始进行张岱及其作品研究，相继做了《陶庵梦忆》和《西湖梦寻》的评注工作，且整理过《浮生六记》《板桥杂记》等书。他这次编写《张岱小品》，将张岱小品的精华汇于一编，让更多的读者了解这位风华绝代的作家，欣赏其精美的小品文，获得人生的启迪。
本书从张岱各类著述中精选了一百多篇小品文，选择的主要有三个。一是有内涵，言之有物；二是文笔优美，有较高的艺术水准；第三是好玩，无论是话题还是写法，要有情趣，有可读性。“事实上，张岱的小品文大多符合这个标准。”苗怀明介绍道。
在本书《前言》中苗怀明表示，晚明小品文在抒发性灵、展示才情的同时，不少文字失之轻浮与油滑，缺少打动人心的精神和力量，而张岱的文字弥补了晚明小品文的这一缺憾。具体来说，他认为张岱小品的魂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自由人格，家国情怀”。晚明小品文兴起与当时的时代思潮有关。当时江南文化发达，享乐之风盛行，不少小品文写生活感官的享受，也有失之油滑之作。张岱出生稍晚，经历了改朝换代，国破家亡，他作为一介布衣，自觉承担了为明代撰史的义务，一方面撰写史书如《石匮书》等，另一方面则通过个人的感受写家国情怀，记录时代变迁。他的作品克服了小品文的弊端，既有深刻的内涵，又有优美的文体，很能打动人。
张岱的小品文主要见于《陶庵梦忆》《西湖梦寻》，本书收录这两部书里的内容也最多。这两部书可以看作是张岱的个人生活史，通过他个人的视角感悟时代的变迁，书写人生的感慨。《陶庵梦忆》内容比较丰富，主要写日常生活，或游览，或观剧，或品茶，反映了张岱精致优雅的生活，这也是当时江南文人生活的一个缩影。《西湖梦寻》则通过西湖各个景致的描写，将历史与现实、家国与个人融为一体，从一个新的视角反映张岱对人生对世界的思考。
这些内容其他小品文也写过，但张岱将其放在改朝换代、国破家亡的背景中去观照，将昔日的繁华与眼前的凄凉形成鲜明对比，借个人生活写家国情怀，这在过去是不多见的，其小品文的价值主要体现在这里。
“张岱参加过科举考试，但没有得到功名，大明王朝灭亡，许多达官贵人卑躬屈膝，效忠新朝，令人不齿。事实上，该忏悔的不是张岱这样一位没有任何官阶的平民百姓，而应该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帝和显赫一时的权臣。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不仅是个人在忏悔，也是在替一群人进行忏悔，替一个王朝进行忏悔。也正是这种忏悔，使他与其他作家区分开，其小品文字洗去了常见的轻浮和空疏，少了一份轻佻，增加了一份厚重。”苗怀明认为，无论是《陶庵梦忆》还是《西湖梦寻》，书名里都有一个“梦”中，它代表了张岱的反思和感悟。“他知道大势已去，只能以个人的方式进行反抗，尽管这是徒劳的。”
在苗怀明看来，张岱是一个活得非常真实的人，他敢恨敢爱，有个性，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性情中人。明清时期的《陶庵梦忆》《西湖梦寻》《浮生六记》《板桥杂记》等几部书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以小见大，通过个人生活书写时代，写出真性情。类似的作品还有一些，比如《影梅庵忆语》、《香畹楼忆语》、《秋灯琐忆》等，他表示将来有时间会继续整理。
“如果读过《张岱小品》后对其人其文感兴趣，我建议大家再读读张岱的诗歌和散文。目前市面上出版有几种张岱的诗文集，可以找来看看，也可以把《陶庵梦忆》和《西湖梦寻》完整的看一遍。”苗怀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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