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道编按】一家出版社要令人尊敬，除了要有伟大的作者和伟大的书之外，更重要的是要有一群伟大的编辑。这是台湾联经发行人林载爵先生常常和同行提及的话题。如何成为伟大的编辑？特别是在近十年来，出版产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编辑的技艺中哪些是永恒的不变的？哪些是发展的迭变的？本文为林载爵先生在第28届东亚出版人会议上的演讲，原标题为《编辑技艺的变与不变》。林载爵先生在百道学习“编书的功课”中有四节课，通过各种生动有趣的中外编辑故事，向年轻编辑讲授做好编辑的各方面能力。详情附于本文之后，敬请查看。
1994年10月我因为出版日本漫画家水木茂的《少年英雄鬼太郎》漫画集而邀请他来台北访问，陪同前来的是他的出版者中央公论社的社长。这是我第一次邀请日本畅销书的作者来访，也是第一次见到日本历史悠久的知名出版社的社长。在那三天的相处当中，我看到这位社长恭恭敬敬地陪同在作者身边，随时照顾着他。我充分感觉到出版人与作者之间的特殊关系。我所服务的联经拥有一项珍贵的资产，那就是当代最伟大的历史小说家之一高阳的作品集。联经前任发行人刘国瑞先生在高阳生前，几乎照料了高阳生活上所有的问题，特别是他在生活上的开支，当然还包括催稿。
我过去也经常提到一个故事。一家出版社要令人尊敬，除了要有伟大的作者和伟大的书之外，更重要的是要有一群伟大的编辑。兰登书屋(Random House)在成立之初，就有一位杰出的编辑寇名思(Saxe Commins)。他从1933年进入兰登到1958年逝世都在做编辑的工作。当时正逢美国的文学盛世，许多伟大的文学家都是他手下的作家。1950年8月，寇名思在他曼哈顿的办公室受到大批记者的包围，因为传言福克纳(William Faulkner)将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而福克纳作品的编辑正是寇名思。没多久，住在密西西比州的福克纳打来了电话，向他证实获得了这项荣誉。然而，这通电话的最重要目的是要请寇名思帮他购买到瑞典领奖所需穿着的正式礼服。隔天寇名思即刻到第五大道完成了这项任务。
在座的大塜信一先生也提过一个他个人的回忆。在进入岩波书店的第二年，有一次在安排与羽仁五郎教授的对谈时，他先去旅馆拜访，没想到见面的第一句话是：“我内裤的松紧带断了，帮我去买一下。”他只好赶快离开，一路寻找。大冢先生说：“难道编辑连内裤的松紧带都必须去买吗？我不是没想过，但觉得好可怜。”我想，在座各位前辈，在你们的编辑生涯中一定有很多类似的故事。
美国第二次世界大战前最杰出的编辑柏金斯(Maxwell Perkins)说过一句话：“判断一个作家，见他本人与读他的书稿同样有效。” 柏金斯总是习惯与作家见面，他的办公室附近的一家餐厅为他保留一张专属的桌位，在与作者的面谈中更能了解作者的心思，并提供恰当的建议。他与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一起出海钓鱼，托马斯‧沃尔夫（Thomas Wolfe）是他家的常客。他觉得，结交各个领域的人，和接触生活中充满戏剧性事件的人都很有意思。柏金斯以能够激发作家写出最好作品的能力闻名。对作家而言，他更像朋友，而不是苛刻的监督者。他提供各种协助，会视需要帮他们建立作品架构，想出书名，构思情节。他可以是心理分析师、失恋时的心灵导师、婚姻咨询师、职涯规划师，甚至是放款人。他与菲茨杰拉德(F.Scott Fitzgerald)、海明威、托马斯‧沃尔夫等作家发生的无数动人故事，正好印证了这点。
所以，寇名思深信一个编辑面对不同性格的作者，必需扮演多重角色，有时是一个严厉的父亲，有时是虔敬的仰慕者，有时是老师，有时是被发泄愤怒的对象，有时又要成为私人生活的照料者，但最重要的是他要与作者成为忠诚的朋友。寇名思的多重角色扮演称职，因此深深受到大作家的信赖。
我以这些人物和故事开始，主要是要说明编辑如何维持与作者的关系是做为一位编辑永远不变的技艺，或者说，是一种永远要学习的艺术。因为编辑的基本任务就是要发现作者，寻找作者，想尽办法让作者写出好作品。
这十年来出版产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编辑的技艺也开始有了新的发展。简单说，第一个阶段，编辑转变为制作人(producer)。编辑从找寻作者到成本控制、市场推广都要参与，并且扮演主要角色。第二阶段，编辑转变为导演(director)。因为媒体的多样性，让传播的方式有了多种管道，因此一位编辑除了完成书籍的印制外，他还要考虑如何将合适的书籍转化为不同媒体可以使用的内容，让原来的书籍有更多发展的机会，也就是在多媒体的时代，编辑必须思考如何将一种内容转化为多种产品。过去，编辑只要处理书面文字，现在编辑要处理声音与影像，而声音与影像是完全不同的领域。为了配合新媒体的需要，编辑必须与作者商量如何重新剪裁纸本的内容，制作出不同的声音与影像产品。在十五分钟到三十分钟的时间内如何表达议题，陈述内容，对编辑而言是一种新的编辑技艺。同样的，今天的作者除了写作出版之外，也有了更多表达观点的途径，所以编辑也必须寻找在不同媒体出现的作者，共同商议如何将社群媒体的文字、或声音转化为书籍，这也是编辑的新技艺。因为这些新技艺所产生的新产品丰富了我们的出版形式和内容，从这个角度来看，在这十年来出版产业所面临的巨变中，我们经历过悲观与迷惑，但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应该说，出版业有了新的发展方向，多媒体给了我们扩展出版领域的机会，这是过去所没有的机运。这次会议的目的就是要讨论环绕这个机会的各种现象和问题，我相信会议中所发表的论文会给我们很多启发，让我们知道出版业的前景存在了很多新的可能性，并且等待我们去探索。
然而，因为这些出版新机会所带来的编辑的新技艺，并不会让传统的编辑技艺消失。我过去曾写过一篇“编辑的角色”的小文章，提到编辑的技艺的问题。编辑拥有什么特别的技艺？那就是对文字的敏锐感受。他对文字有特别的鉴赏能力，知道什么是好文章，什么是坏文章。这种能力赢得别人的尊敬，让编辑这个行业有了它特别的尊严和地位。除了鉴赏，他还能进行修订与剪裁，让作者心悦诚服。他相信文字的力量，凡经由他出手的作品，都有极高的可读性，让读者透过通顺、优美的文字，享受阅读的乐趣，并获得知识。所有的编辑都应该以具备这种别人没有的特别技艺而感到自豪。
因为具备鉴定文字的能力，他无法忍受表达不当、引述错误和无聊话语。一个好编辑会寻找所有的资源，验证文章中的错误叙述。我们要知道，作者是“创作者”，而编辑是“校订者”。“校订者”就是编辑的基本角色，他要有能力察觉创作者的失误之处，并经过求证，找出正确的事实。一个编辑必须尽到保护作者的责任，而保护作者的最好方法就是不要让作者出错。
这些技艺不会因为运用多媒体生产内容而改变，在多媒体时代这个处理文字的能力还是非常重要。同样的，前面提到的与作者相处的技艺依旧是不变的一种艺术。在新媒体的呈现上，不再能够长篇大论，如何在有限的时间内掌握重点，传达主题，更需要与作者反覆商量。
编辑的另一个不变的技艺是策划的能力。大冢先生在台湾版的出版回忆录《追求出版理想国》的附录里，针对编辑的提问，他有这么一句话：“编辑必须充分了解作者在想什么。为此，编辑必须熟读作者的著作，倾听作者的话。假如能够充分了解，就能够知道作者朝什么方向前进。顺着这个方向企划，也就是说，提出可能让作者更进一步大展抱负的企划，作者就会乐意配合。”这句话里面的“提出可能让作者更进一步大展抱负的企划，作者就会乐意配合。”最能说明编辑的最可贵技艺和价值，即使在全媒体时代，能不能提出让作者大展抱负的企划，仍然是编辑的最大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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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道学习“编书的功课”
向高手学习，才能成为高手，请听——
林载爵：如何成为编辑高手（四节课）
课程提要：
在西方出版史上，有许多著名的编辑、著名的出版人。他们各有所长，但都能通过自己的手，做出一本又一本好书，推出一位又一位作者，让书和人共同成为文化史上的璀璨明珠。
通过这些出版榜样的经验，想必能让编辑学到很多技巧与方法，以便在工作中少走弯路，提振士气。
本次课程，就是由台湾著名出版人，联经出版公司发行人林载爵，讲述这些编辑的故事。
目标人群：
1．工作1-3年的编辑新人，需要了解行业榜样的故事；
2．资深编辑，对于出版故事和文化史有兴趣者。
课程内容：
第1节 编辑的角色
第2节 背后那只看不见的手
第3节 判断、品味与共鸣
第4节 珀金斯给编辑的五句话
课程详情：
电影《天才捕手》讲述了美国著名出版人珀金斯与天才作家托马斯·沃尔夫之间的友谊故事。在影片中，作为编辑的珀金斯，熨帖、内敛、专注，对书稿有独到的嗅觉和高超的案头能力，极具魅力。可以说，这是天才与天才的碰撞，让出版从业人员向往不已。
而在西方出版史上，还有不少像珀金斯一样的著名出版人。他们各有所长，但都能通过自己的手，做出一本又一本好书，推出一位又一位作者，让书和人共同成为文化史上的璀璨明珠。
本次课程，就是由台湾著名出版人，联经出版公司发行人林载爵，讲述这些编辑的故事。这些课，不是囿于故事本身，而是对编辑各方各面能力的探讨与指点。
热爱出版、热爱文化的你，想必不会错过！
说明：
本课程是系统课《编书的功课》中的第18-19、32-33讲。
学习方式及场景：
每次挤出8分钟，编辑工作变轻松。
汽车、公交、地铁出行；
散步遛弯、收拾家务；看稿间歇、仰望星空，皆可收听。
（本文编辑：Ju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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