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遆存磊
2011年08月04日 来源:文汇读书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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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卷五颜六色的布头、上百块留存几十年的洗衣皂、数量众多的旧玩具、大大小小的锅碗瓢盆、破旧的桌椅板凳、生锈了的煤气罐……如此这般的许多物什置放在一起,显然会给人废弃家用物品集散地的印象,而事实上,这却是获得国际双年展大奖的一个当代艺术装置作品展的现场,其名为“物尽其用”。这件作品的作者是母子俩,赵湘源和宋冬,母亲是北京的一个普通妇女,儿子是艺术家。“物尽其用”这个展览曾经现身于北京、柏林、纽约和韩国光州,“一些人在它面前默默地流下了眼泪,好像是突然见到了或想起了过世已久的朋友或亲人;另一些人把它形容成一个另类的历史博物馆,保留下了正统美术馆和博物馆不予收藏的日常生活的痕迹和经验”。美术史家巫鸿以此为蓝本,编著了《物尽其用——老百姓的当代艺术》,给了这一另类历史博物馆一个更好的载体,且更加深入与丰富了在庞杂物什中隐含的寻常人家的当代艺术。赵湘源是这上万物件的主人,收藏时间跨度达半个世纪,从物质匮乏、生活拮据的时代走过来,对日常物品的爱惜、不舍得丢弃成为她性格中的一部分。其实,这也是一代人的共同特征,不过在赵湘源这里,留存物什之庞杂到了令人瞠目的程度,而正是在这庞杂中,历史记忆与个人记忆更为深厚地凸现出来。
儿子宋冬在帮母亲整理物品时,时时回忆起那些小时用过、穿过、玩过的东西,以及一家人几十年的生活印痕;而母亲赵湘源说:“我千方百计地留下这些东西,为的是要延续它们的生命。”这事关家庭的记忆,以及时代的回音,其情感的共通性让许多观众感同身受,在俭朴的展品陈列中或沉默无语或不觉间流泪。有位年轻人由眼前的所见想起自己的母亲,一段时间内因为搬家,“当母亲忍痛放弃一捆捆破布头的时候,心情和战乱中的李清照丢失一车车金石图籍没有两样,她变得脆弱,感觉自己难以抵御生活的风险”。
对物的大量收藏,源于对生活风险的担忧,如同杰克·伦敦小说《热爱生命》中主人公对食物的执著一样,都是于不安定感的一种防范。而这种防范延续了一个时代,早已化入赵湘源们的血液中,即使生活状态改变,昔日的惯性亦不可逆转了。“物尽其用”一词恰如其分地概括了他们对物质、对生活的态度,包涵生存的艰辛与倾注于家庭的爱心。实质上,物品尽管庞杂,总归是有限的,但恰是在这有限中,生发出难以被穷尽的意味来。
对于物品的保存者而言,每件东西都意味着生命中的某一瞬间或某个亲近的人,依赵湘源所说,要“延续它们的生命”,其实这也是在延续自己的生命。附着在物件上的回忆在漫长的岁月中愈见长大,直至变为不能承受之重,这也就解释了赵湘源不愿丢弃任何一件东西的根由。我们又何尝对这种感情陌生,在父辈、祖辈对待生活的方式那里早已得到了验证。时代的风潮曾冲击着每一个家庭,或为亲人的离散,或为生计的艰难。在这些岁月里,物的留存,暗示着“人们心中出现了一个重组家庭,治愈历史创伤的深切愿望”。这种愿望并无奢华,源于寻常百姓的朴实愿景。而观众看赵湘源的“物尽其用”展品,第一印象即为不加雕饰,个人记忆与情感的原生态展示,正是朴素打动人心,超越地域和语言的藩篱,私人家庭与公共社会出现了隐然的联系。艺术在这里并不缥缈,普通人伸手可及,因为其接续了地气,与历史和现实达成了默契。
如今,我们于物品的态度,多为喜新厌旧和一次性使用即丢弃,“物尽其用”似乎已变得十分遥远、不可思议。虽然这两种方式均为实用,但感情的底色却大不相同,一为冷冰冰,一为充满深情。事实上,赵湘源的时代不过是我们在略一回眸间即可看到,且不少人童年时还赶上了一个尾巴。可善忘亦为共性,若无实物的提醒恐难以令人自爪哇国里拾起旧梦。赵湘源的“物尽其用”毋宁说是一个另类的历史博物馆,给我们提供了温馨回顾的机会,对旧事,对亲友,亦是心灵与往昔、今日的连接。
作者:遆存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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