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道网·张诗忠专栏】“读者至上”想必谁都认同，问题是，由于它与“内容为王”毕竟有区别，所以认同就不能停留在口头上，而要落实到具体的编辑实践中。比如，后者以揭示事物的本来面目为转移，前者则是以满足读者的需要为出发点。
我不知道，“内容为王”是怎么提出来的。好像半个世纪前，并未这么郑重地把它作为一种理念。因为对从事出版的人来说，内容是书籍赖以存在的前提。如果推出的书籍，东拼西凑，内容重复，言之无物，没有新意，即便计划经济环境下尚无“内容提供商”概念，也不至于对之稀里糊涂，做无用功，砸自己的饭碗。
出书提供有价值的内容，乃题中应有之义，这是编辑的常识。现在处于市场经济，这个道理尤为显见。全国有这么多出版社，每年推出新书数十万种，年复一年，林林总总，用经济学的话说，供大于求。聪明的编辑一看便知，要让自己推出的书在市场中赢得一席之地，精选内容，做出特色，至为关键。
诚然，要把这个共识付之实施，难度不小。胜任编辑工作，首当其冲就是提出好的选题。调查研究，反复论证，自以为不错的书稿，要过的第一道关就是不能与已经出版的书类同，若对此浑浑噩噩，拿不出让人信服的证据和理由，落选的概率很大。是呀！好的书籍要实现两个效益，首先在内容上要经得起推敲。
正鉴于此，在出版社呆的时间一长，耳濡目染，“内容为王”铭记在心。好在内容是没有穷尽的，人类的活动为之提供了永不枯竭的源泉。挖掘、梳理和总结先辈精英的智慧还有大量的工作可做，长江后浪推前浪，新的知识、新的思想、新的创造、新的体验，又在不断地冒出来……加之角度不同，对象各异，你只要肯下工夫，善于思考，慧眼切入，即便受专业分工的限制，困难重重，也不会怀疑“内容为王”有何不妥。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努力，对每个新老编辑来说，总有机会把它演绎到极致。
然而，未曾料到的是，电子化、网络化的势头之下，“内容为王”的这条准则不再放之四海而皆准。这是因为，电脑、手机、电子书空前普及，人们获取知识不一定非得靠纸质书，若仅仅从传播内容的角度衡量，不论快捷、有效还是准确，后者均不及前者。故而，拓展阅读的内涵和功能，是纸质书的出路所在，也是社会大众的呼唤。换句话说，许多单纯以内容独占鳌头的知识类书籍——如科学普及方面的——尽管其学术价值、使用价值犹存，可倘若墨守陈规，只顾阐明原理和结论，对现代人阅读的意愿和感受心不在焉，遭到冷落也就不足为怪。
于是，我们看到了许多内容与形式相统一的好书。时代不同了，读者口味也在变，书籍在确保言之有物的同时，改进呈现内容的形式，尽可能地吸引他们的眼球，迎合他们的需要，关系到纸质书的生存和发展。尽管这场变革早就开始——“悦读”的呼唤和心声由来已久——也取得了显著的成绩，那些优秀的知识类读物魅力不减，表明了这一点——但是，从与时俱进的要求，平心而论，好像从未明确地把内容的诠释形式提高到与之并驾齐驱的高度，作为编辑的一种准则、一种信条。所以，人们阅读时常常觉得与自己所希冀的知觉体验若即若离，甚至背道而驰。
我在前面几篇中讲到，当今的图书市场已经变为阅读市场，改善阅读是形势所迫，无法逆转。如今的许多年轻人买书阅读，不再仅仅为了获取知识，与之同时，十有八九是借以满足自己对情感的需要、心理的需要、自我实现的需要，等等。这是文化人的内在欲求，毫不夸张，有的时候它要比获取知识更为迫切，更加须臾不可缺乏。我们如果这样认识问题，在打造书籍时，就不能把内容与形式机械地对立起来。
不错，就任何一本书而言，内容当然是它赖以存在的依据，但我们必须清醒地意识到，书是给人看的，在亟待开发和经营的这个阅读市场，得以繁荣的根基不是越来越多的新书，而是人们如痴如醉的阅读——它既是一种求知活动，更是一种心理体验——没有这种阅读，饱含内容的书籍注定要被淘汰的。为此，我觉得，有必要对“内容为王”作相应的修正，即坚持“内容为王”的同时，还应当有另一个理念与之呼应，这就是“读者至上”。
“读者至上”想必谁都认同，问题是，由于它与“内容为王”毕竟有区别，所以认同就不能停留在口头上，而要落实到具体的编辑实践中。比如，后者以揭示事物的本来面目为转移，前者则是以满足读者的需要为出发点。在书荒、知识传播很不通畅的年代，二者的矛盾或许可忽视，视作并行不悖也无妨，因为阅读为了获取知识，奉行“内容为王”就是贯彻“读者至上”——这时读者的其他需要几乎可忽略不计。
但到了21世纪的今天，就绝不是这么回事，许多内容不错的新书，远未达到预定的销售目标，有的很快被束之高阁——究其原因，恐怕跟不经意地疏忽广大读者的知觉体验不无关系。你若对此粗枝大叶，自以为是，“内容为王”迟早会被人嗤之以鼻。
应当看到，在信息化的社会，个性化、多元化的阅读需求如火山底下的岩浆，蠢蠢欲动，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止。如果说有用、益智主要为了获取知识，在众多动因中依然占有很大比重，那么新鲜、好奇、休闲、怡情以及兴趣、探索，这些源自人之本性的动因喷薄欲出，反映了广大读者的精神追求（详见本人撰写的五篇《改善阅读从何下手》），大有后来者居上的势头。对此，我们怎能视而不见呢？
总之，我要说的是，对出版人来说，“读者至上”也是怠慢不得的。
作者简介：张诗忠，上海教育出版社主编
（本文编辑 思敏）
发表评论前，请先[点此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