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章
8月22日，2023上海书展落下帷幕。
全国20多家出版集团、350余家出版社携18万余种精品图书参展，主会场入场近30万人次。据初步统计，本届书展线上线下销售齐发力，较2019年总销售增长41.47%。但主办方并没有透露具体的销售额，我查了一下近五年上海书展，都没有公布过具体的销售数字。可能也是不想给“每逢统计必创新高”太大的压力。但对比今年苏州书展总销售额超2.5亿元、济南书博会总交易额8.6亿元，都突破了各自的历史新高，上海书展的销售额应该也不会太差。不通报数据，不代表就没有数据，而是给后续的增长留下了更有想象力的空间。
今年的上海书展，一如既往的人潮汹涌，有出版社的人表示，这是地方书展中最能卖钱的书展。但仅仅收获销售额，对于上海书展来说，格局是不够的。毕竟，2007年的时候，时任上海市委领导在专程参观上海书展时，就殷切寄语上海书展，“上海要认真打造好上海书展这张文化名片”，“要让上海书展真正成为服务全国的文化大平台”，这为上海书展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今年的上海书展，在“全国性”“国际性”这两个词语上，下足了功夫。
书展还没开幕，在连续几次的新闻发布会上，“面向全国开放办展”就被反复提及。这也是今年上海书展最重要的亮点之一：进一步提升服务全国能力，面向全国开放办展，在呈现优质沪版图书基础上，引入更多更好的国内精品阅读内容，满足广大市民读者阅读需求。中央大厅以往的主舞台位置，今年是四川展区，显示主办方对主宾省的最高礼遇。据悉，今年还在一定程度上缩减了上海本地出版机构的展位面积，把更多更好的位置留给了全国其他的出版机构。用上海书展指导委员会的说法，今年，在经济社会已经稳步恢复的情况下，上海书展更要抓住时机，进一步提升上海书展的规模性、人流量、效益比、影响力，把文化消费带动起来，充分彰显“上海文化”的强大韧劲和生机活力。
于是，今年的上海书展有了多项首次。
首次引入由中国出版集团主办的“中国出版集团第14届读者大会暨‘书香中国’上海阅读论坛”。“读者大会”是中国出版集团的品牌活动，名家、名社、名活动，以前都是在每年的全国图书交易博览会上呈现，今年移师上海这样一项地方书展，体现了中国出版集团的支持力度，也展现了上海书展更大的野心：我们是一项地方书展，但是一项走向全国的地方书展。
首次首次引入中国作协主办的“行进的风景2023——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作品联展”。去年7月，中国作协正式启动“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截至今年7月，共推出了三期47个支持项目，出版了22部作品，并与平遥国际电影展合作设立了“迁徙计划”、与中国图书进出口（集团）总公司中图公司合作设立了“扬帆计划”、与在中国作家网合作开设了“行进的风景”专栏，意在为优秀作品提供全流程、全生态的支持。把这样一项声势浩大的作品联展放在上海书展举行，对扩大上海书展的对外影响力不用质疑。
首次推出数字融合出版全国精品展。从根本上说，地方书展的主要目的就是卖书，其他都是点缀。但上海书展还是果断推出了首次数字融合出版展，而且是全国精品展，让图书一下子融入了高科技，也让一个卖书的书展变得更好玩、更多元起来。上海世纪出版集团总裁阚宁辉说：“上海书展作为平台与纽带，因其包容性、开放性、国际性备受欢迎。在这里，我们与优秀的同行同台，了解读者最新文化需求，以此探索新方向、发掘新动能。”
首次举办2023上海书展行业高峰论坛。上海书展一直都很强调自己的调性，以往都将更多的关注点放到了与阅读相关的活动上，很少举办行业相关的峰会、论坛，毕竟作为一个地方书展，要有自己的焦点。但今年首次举办的高峰论坛，尽管主题还是放在了文化传承发展上，但已经和出版人的使命结合了起来，既点了题，又坚守了自己的腔调，滴水不漏。
上海书展期间，2023开明出版传媒论坛、第十届上海民进出版传媒论坛也同期在上海召开，论坛的主题为“践行新发展理念，推进出版传媒业高质量发展”。中国出版集团有限公司总经理、党组副书记常勃，中国出版协会副理事长、中国科技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原党委书记、董事长林鹏，上海世纪出版(集团)有限公司党委委员、副总裁毛文涛分别从《持续加强“三大能力”以出版助力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关于建设世界一流科技期刊的思考与探索》《守正创新，构筑数字时代出版新高地》为题作了主旨发言。中国书刊发行业协会理事长艾立民、新华社媒体融合生产技术与系统国家重点实验室常务副主任贺大为分别就“图书批发零售企业税收优惠政策实施效果及政策建议”“以数智化治理，助力全媒体传播体系建设”作了专题报告。
今年的上海书展还在福建省三明市建立了一个特别的分会场。上海书展指导委员会方面表示，去年5月19日，经国务院同意，国家发展改革委印发了《革命老区重点城市对口合作工作方案》，明确了上海市与三明市建立对口合作关系，因此，上海三明分会场是全面落实上海市委市政府决策部署，推广沪版精品图书，充分彰显“上海书展”文化品牌影响力的积极探索。但不可否认的是，此举一下子让上海书展的品牌就到了岭南大地，跨越山海。
今年还是“上海国际文学周”也迎来十岁生日。时间往回倒一下，也就是至少十年前，上海书展就已经把眼光看向了国际，上海滩的国际眼光不容质疑。“我们将继续用好‘上海国际文学周’这个国际化的平台，以更具全球化的视野，为中外作家、学者沟通提供更好的平台，邀请更多中外知名作家来到上海谈创作、聊读书，让更多的优秀中国文学走出去，让更多的优秀外国文学引进来，并期待通过这样的努力，进一步提升上海书展的国际影响力。”上海书展指导委员会负责人表示。
作为一项地方书展，如果依然局限在卖书，显然已经远远不够，毕竟一个城市的重复消费能力是有限的。如果没有新的流量涌进来，没有新的产品拿出来，最终只能是走向没落。格局打开，品牌走出去、把人拉进来，是上海书展的野心，也或许是书业展会的野心和新机会。
与上海书展前后启幕并同一天落幕的还有南国书香节。这是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届南国书香节，展区面积和参展商数量均创历史新高，展区总面积从66万平方米增至112.14万平方米（主会场4万平方米），全省535个地市分会场，73个乡村分会场，各地开展2172场高品质文化活动，展销精品图书、文创产品、音像制品超过30万种，抖音直播平台播放量近4500万次……
这也是这项地方书展的而立之年：南国书香节三十年了。
1993年，第一届南国书香节在广州成功举办，当时在全国引起轰动效应。南国书香节创造了三个第一，第一个省级大型群众读书活动，第一个展销港台图书的书展，第一个引入商业广告的书展。1995年，第二届南国书香节之后，这项展会就按下了暂停键。书业人士回忆说，彼时正是大书城崛起的黄金年代，广州购书中心等大书城的先后落成，释放了读者的购书潜力，让刚刚兴起的地方书展显得有些鸡肋。直到2005年，南国书香节才重新开始复办。
也就是从2005年开始，南国书香节就改变开始改变自己：不再将目标锁定在单纯卖书上，而是提出“读书人的节日”的定位。南国书香节开风气之先，是国内较早开通线上线下服务的地方书展，2009年开始就开始推广数字阅读、电子书业务。也是在2009年，南国书香节首次设立了主宾省。2011年首次设立惠州分会场，2012年首设台湾馆，2013年增设香港馆，2014年引进马来西亚馆，南国书香节始终坚持“走出去”，多次亮相香港、台北书展，还与“马来西亚中华书展”结成“姐妹展”。2016年重点打造智慧书展。2017年，首设四阅品牌书店馆、阅读推广机构专区、民间工艺博览会。2018年，南国书香节首设省际交流馆、新西兰馆等，重点开发“南国书香节官方APP”，为广大读者提供3D网上观展、AR情景互动体验、AR现场观展导引等智能化服务。2019 年首次设立文旅融合馆和媒体融合馆。2020年推出二代吉祥物“南豆”，首次提出采用“线上线下结合、全省各级联动、分散同期办展”的形式。2022年，首次将分会场延伸到乡村、纪念馆、地铁，在全省10个地市设立了27个乡村分会场，把“送文化”和“种文化”有机融合。
这项已到而立之年的书展，却还在持续突破和创新：丝路湾区展区、美好生活展区、潮玩国漫展区和融合发展展区，广东馆、港台馆、品牌出版馆、人文馆、特价馆，增设西班牙馆、国际馆、国漫馆、国潮馆、人教馆等，提质升级科技融合馆、文旅融合馆、渡渡潮活馆、大湾区教育服务品牌馆等，既符合了地方书展服务本地读者、推广全民阅读的需求，又不断通过更新的主题设置、融合组合吸引更多年轻读者加入阅读大军中来。
作为一项有着几十年历史的地方书展，如果依然是向中图分类法一样按部就班设立展馆，显然也是远远不够的，毕竟以前的读者在老去，新的读者在成长起来。如果不能抓住年轻的成长起来的读者，那就可能失去未来和市场。
上海书展今年设置了阅读跨界未来阅读和未来阅读两个展区。超500 平米的阅读跨界展区，百新、中华铅笔、晨光、乐高、西嘻影视、雯昕文化等展商入驻，还有音乐跨界专区带来别样体验。“乐高图书”让小读者们在快乐拼搭中亲近阅读，西嘻影业带来电视剧《梦中的那片海》精美周边， Hifiman、达音科等品牌在音乐跨界专区带来别样播放体验，音响企业乐燊等精选一批世界顶级黑胶唱机、音响、唱片与读者分享。超700平米的未来阅读展区，天猫、京东、抖音等电商平台，阅文、帆书、喜马拉雅、七猫等数字化阅读企业参展，展示出版产业转型升级、面向未来的行业新气象，突出“阅读+”的产业集群和跨界参与的活力。
首家“中信数字书房”进入上海书展的浦东分会场，落地浦东图书馆。这是公共图书馆与出版业在大众数字阅读推广上的又一次创新尝试。“中信数字书房”依托中信出版集团优质版权资源和专家资源，为读者提供电、声、课视频、播客、论坛等全场景数字阅读内容与服务。同时，浦东分会场活动致力于打破阅读的“围城”，满足各个年龄段读者的阅读需求。线上线下多地举办特色全民阅读活动40余项，包括主题书展、亲子故事会、大咖作家分享会、老字号游园会等活动。
在上海译文出版社的展台上，有一个名为“七海”的原创品牌。中世纪阿拉伯地理记载中称自今地中海至中国间有“七海”，但那毕竟是一个遥远的概念。这上海译文的这个“七海”，已经演变成了一个类似“三体”“九州”“漫威宇宙”一样的世界观。“文学周边的开发不同于动漫周边，除了作者肖像、手稿、初版封面之外，可以直接利用的视觉元素并不多。将文学作品‘视觉化’有许多方向可走，选择不同的方向，产品就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风貌。七海选择了基于文学内容再次想象、生成一个架空世界这种方式。”这就是属于年轻人的消费场景，你很难想象一批传统的老读者去了解和参与关于“七海”的一切。
二十一世纪出版社集团在上海书展上围绕重点图书IP“大中华寻宝记”及重点图书品牌“世纪绘本馆”设置了双主题独立展馆。馆内设有图书展示区、文创产品区、阅读活动区，同时搭建直播间，联合众多行业顶流主播开展直播荐书，集精品展示、阅读服务、直播荐书及图书销售于一体。在书展预热期开展了“大中华寻宝记邂逅上海公交站台集邮打卡”活动，众多读者参与，在上海街头提前开启了书展狂欢。这些，都早已升华了传统书业展会“卖书”的主旨。据了解，“大中华寻宝系列”销量突破6000万册，但这绝对不是限于传统书业的渠道力量，而是来自新消费群体、新消费场景和新消费方式的作用。
同样意外的还有一组数据：截至8月22日晚上9点，上海书展四川主宾省团实现总销售码洋781万元，现场零售码洋45万元，其中文轩出版34万元，直播带货码洋736万元，线上的交易十倍于线下。尽管书展现场人头攒动、人山人海，但如果要说消费，早就已经过了那个拎着打包、扛着皮箱、拿着个框选书的时代了。出版业这个无论思维还是行动都相对滞后的行业，面对的读者已经是又一茬了。
随着移动互联网产品的不断丰富，给以实体形式参展的阅读活动带来了新的挑战和机遇。
用南国书香节组委会的说法，“在如今网络自媒体和直播行业快速发展的时代，我们要辩证的分析办展现状，在保证线下展销图书质量、活动内容和氛围的基础上，也要充分运用互联网的辐射力和影响力，进一步扩大阅读的边界、丰富阅读的领域。”其实早在2020年，的南国书香节就依托“南国书香节”小程序，通过举办主题图书云展示、精品图书云展销、畅销书云推荐、全民阅读成果云回顾、“2020南国书香节”云发布、“阅读空间”云打卡、“大众读物类图书”云带货、店长带你云上逛书店活动，探索线上“云”书展模式。又是三年过去，今年又实施南国书香节线上平台“升级行动”，坚持传统阅读、数字阅读服务并举，智能化、便捷化、融合化并进，建设直播基地，通过“大主播带货、小主播直播、短视频投流”的营销路径，为图书提供更为立体和互动的宣传；同时持续优化选品结构，细化市场板块，搭建以“抖音”核心的自媒体矩阵，延长爆品爆款图书的生命周期；加强与微信读书、科大讯飞等科技文化产业合作，主动应变渠道变革，推动阅读产业经济的加速增长。
对于书业展会，业内人其实是矛盾的。一方面传统书业展会互通有无、感情交流的方式早就突破了时空的局限，非要打着飞的千里来相会的必要性已经大大降低；另一方面书业又还暂时离不开展会，与读者的直接面对面、与市场的直接面对面、与区域读者的直接面对面、与实体市场环境的直接面对面，是上多少的网、刷再多的短视频都无法感受得到的。某种程度上说，不是读者离不开书展，而是书业本身离不开书展。阅读不囿于一成不变的方式，书展更在于唤起全社会对书香共同体的认知与打造。
这两年全国各地兴起了一股“赶集热”。今年4月，2023年春季的郎园北京图书市集三天时间，150余家出版社的编辑与读者面对面交流，55家文创机构、20余家咖酒美食加入，共实现销售额近1000万元，是2022年的近两倍。今年的书市突出青年社交属性。文化消费品类也从纸质书售卖为主，逐渐延展到电子书、文创商品、市集衍生品、良阅会员卡，以及配套的咖啡、甜品、配套小食等多品类、近万个单品。这个创始于2019年的市集，如今已成为北京市朝阳区建设“阅读之城”的精品文化活动IP。如果要说传统的书业展会与市集最本质的区别，那就是前者更趋向于单向的交流，简单来说就是卖书；后者则更趋向于一种双向甚至多项的互动，更多的是分享。编辑亲临现场，能够和读者面对面交流互动，也成为出版界的社交“大趴”，编辑们能藉此机会交流出版选题趋势、读者喜好以及业界新动态。
同样是4月份在北京西单更新场举行的2023做書图书市集上，新书试读、沙龙讲座、各种主题展览一应俱全。市集现场各个入口排满了想看书、买书的顾客，连商场的休息阶梯上也坐满了人。新锐、时尚、潮流、个性的首店或市集正呈现爆发式增长趋势。
毫无疑问，无论是上海书展还是南国书香节，都已经越来越不像传统卖书的书业展会，而更像一场新的市集，更像他们自己所倡导的“嘉年华”。图书和阅读仍然是主题，仍然是主体，但已经不再是唯一吸引人的地方，围绕这图书和阅读所展开的一切活动，都在构成一项全新的书业展会模式。相比一个个冰冷的展会上摆满的冰冷的图书，还有人潮汹涌下各自忙碌的工作人员，书集、市集所代表的交流、分享、社交，恰恰是长期沉浸在网络上的新读者们所期待的场景。传统的书业展会对这些年轻读者是一个陌生的概念，但也是一个需要他们去探索和重新定义的概念。
就在上海书展和南国书香节举办期间，2023北京图书市集·秋季场也正在招募参展，是的，招募，不是报名。这次求秋季场的主题被定位“阅读的诚意”，显然，比那些高大上的号称阅读盛会的主题要更有诚意。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脑子里浮现出天王巨星刘德华在自己的一场演唱会上的一句话：“谢谢你们喜欢我，但我还要让你的女儿喜欢我，让你的女儿的女儿也喜欢我。”是的，几千年的历史里，图书从来没有消失过，但读者换了一代又一代，每一代读者都有自己阅读的喜好和消费的方式，要想不断获得新读者的青睐和关注，图书以及与图书相关的书业展会只能让自己不断年轻起来。
2023上海书展落幕后，香港岭南大学中文系教授许子东发了一条微博感慨：上海2000万人，书展30万人参与。香港700万人，参与书展超过80万人。
书展，依然大有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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