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章

乡村叙事里的审美与温情——读毛芦芦儿童散文集《听,蝴蝶在唱歌》

郑春霞  2025年09月17日 百道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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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农民与农具彻底分离的当下——越来越多的农民告别一身泥土气,住进亮堂堂的回迁房,而锄头、犁、耙、扁担、箩筐、斗笠、蓑衣一件件被展示在博物馆里,供新时代的孩子们认识、瞻望,在我们延续了几千年的农业文明逐渐式微的当下,或许,我们才猛然惊觉那早已逝去的乡村童年是多么富足、美好,从而念念不忘,甚至将之上升到美学的境界,哲学的高度。它会在一个人尤其是一个作家的记忆深处不断闪回、霸屏,逼迫着你将它诉之笔端,落在纸上。

儿童文学作家 毛芦芦

毛芦芦作为一个文字世界里的乡村守望者,就像一根狗尾草或者一朵蒲公英,她至今还长在她童年的土地里。她所构建的上个世纪浙西乡村的童年图谱,也是她的心灵史与精神谱,有着自然而然的粗糙、真实、纯朴、灵性的气息。她跟那些乡村事物,那些乡村人物们,依然有着浑然一体的融合感。她不是走进它们,她本身就是它们之中的一员。她不过是被她的那些麦嘀鸟、紫云英、油菜花、萤火虫们选出来替它们书写乡村故事的那个“乡亲”。

那些或匍匐而生或朝天而长的卑贱而张扬的野草闲花遍地,毛芦芦是觉得怎么赞美与抒情都不够的。的确如此,乡村出来的孩子,谁的童年里没有那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粉亮亮的紫云英呢?谁能不对它们极尽能事地赞美与留恋呢?就是那些乡野植物们亮了我们的眼睛,润了我们的心田,让我们并不富裕并不浪漫的童年里有了这独一份老天所赐的诗情画意。

毛芦芦诗意地称她的紫云英为“通往童年的花路”。“四月中旬,樱花已落,樟花未开。江边,只有这紫云英开得安静又热烈”。我们都知道,这花虽然好看,实在是太平常。生命力又旺,一长就一大片一大片的,实在是太客气了点。所以,在浙江很多乡村里,都把它叫做“草”,喂猪吃的。当然,人也吃得,猪油下锅,放点咸肉,放点“草”,跟年糕一块儿炒起来,也是鲜美得很。

作者顺着这条紫云英铺成的花路,跟着奶奶采猪草。“一切,都是那么美,都是那么祥和,我的奶奶和那锦绣大地一起,为小小的我,上了一次很暖的亲情课,也上了一次很生动的美学课。”完全可以说,这卑贱而伟大的紫云英在悄无声息之中完成了对于一个儿童文学作家的美学意义上的启蒙与开悟。

《听蝴蝶在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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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
作者:毛芦芦
出版时间:2024年11月

而司空见惯的油菜花,在毛芦芦的笔下可是一顶辉煌无比的“金轿子”。那一顶轿子把矮小的“我”,抬成了一个花仙子。这里作者选取了高空俯视的角度,给了童年小小的“我”和一大片油菜花海一个特写镜头,当镜头定格在提着篮子捡落花的小小女孩的身上时,这何尝不是一个中年人隔着几十年的岁月长河对着童年的自己的那一份不由自主的窥视与回望?或许个中滋味,足够好好品味一番的吧。

至于像“水库岸上,到处开满了雪白的金樱子花——土话叫桃艾花。水库岸上,到处都飞着知了、蜻蜓、蝴蝶和金龟子”这样诗意盎然的句子也在毛芦芦的书里到处飞着。

要说故乡的花儿、树儿、草儿们所组成的大自然是那样开启了我们童年的审美和智慧,那么故乡的那些极具地域特色的食物,则是我们最初的粮食,最深的味蕾记忆,印刻在口中、脑中,同样一辈子挥之不去。在书中,毛芦芦写到神奇的水配面,拜月亮时候吃到的甜月饼,那半碗父亲故意留给我吃的蛋炒饭,从山上采青艾开始一点点亲手做出来的清明粿,用十五斤籼米换来的十斤粉干,混合着剁细的肉末、腌菜、辣椒、韭菜等馅料做出来的又香又脆的烧饼……当然,写到食物就会写到制作食物的人,食物的鲜美里面包裹着的是浓浓的亲情以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的其乐融融的家的氛围。

在《半碗蛋炒饭》里,“我”可是没指望着父亲对“我”有什么好脸色,因为我们已经成了“冤家”,父亲对大女儿“我”总是不理不睬,他现在最宠爱的可是他的小女儿——“我”的妹妹。毛芦芦写起童年的姐妹争宠,自己吃醋的往事,让人觉得真实可爱又忍俊不禁。可是,就是父亲省给“我”吃的那半碗蛋炒饭,让“我”感觉到父亲之于我的深沉的爱。“那半碗蛋炒饭,饭黄,蛋更黄,里边还伴着红艳艳的辣椒,青翠翠的蒜苗,黑油油的梅干菜”,那里边最美味的当然是父爱的真味。

在《月饼往事》里,毛芦芦这么写父亲:“父亲还是那么年轻,哪怕穿一件白粗布或蓝粗布衣衫,也清俊得像一缕白月光。”原来父亲也曾经是年轻、帅气的“白月光”,是几十年从不停歇的劳作压弯了他的背,染白了他的发。“现在,娘、奶奶、爷爷、外婆、外公都化成了月亮的一部分,在天上看着我们呢!”眼中月,仍是当年月,童年的亲人却已在天上。那一抹躲不过去的沧桑感、孤独感、忧伤感,也让我们每一个正经历着或即将经历亲人一个个离去的大孩子、老孩子悲从中来,感同身受。你看,儿童文学并不轻飘飘、软绵绵,它有时候也会给人当头一记,让人疼痛与无言。

亲情难写,是因为谁都在写,谁都能写,写来写去也就那么点事。但毛芦芦写爷爷,写奶奶,写外公,写外婆,写父亲,写母亲,有她的独到之处。很多时候,她不是用晚辈的视角去写她的长辈们,而是用同辈的视角,甚至让自己“穿越”到长辈的童年,写出她对他们的敬意的同时,也写出她的疼惜与怜爱。

比如,她写父亲:“要是那时我认识那个痴望着月饼的小男孩就好了,我一定会把我的月饼送给他吃,哪怕我自己也只有一个或半个!”“二十二岁那年,这位童年时代从没有吃过月饼的男孩,做了我父亲。”(《月饼往事》)

她写爷爷:“爷爷人还未踏进门槛,就会把藏着青虫的那只手别在背后,兴冲冲地冲我喊。眼睛里蓄满笑意,神秘地朝我一眨一眨,活像个讨好我的邻家小男孩。”(《青虫飞,飞》)“等看到小小的我也爱盯着银幕上的故事不放时,爷爷马上就把我发展成了他的同志”,“爷爷是我最慈爱的爷爷,更是我志趣相投的朋友。”(《爷爷电影院》)

她称会唱戏的外公为“戏疯子”(《与“秦雪梅”同行》),在她眼里,外婆是世界上最大的一只蝴蝶(《天井湾与外婆蝶》),奶奶是小花猫、小花狗、小花豹,爷爷和爸爸是可爱的馋嘴小孩(《神奇的水配面》),娘“鬼点子多”(《洋芋头娘》,甚至将被红红的柴火映照着的爷爷那光光的脑门比喻成“一块美味的红烧肉”。(《做清明粿》)。在这些“没大没小”的无龄的叙事中,你会体会到长辈们的亲切、和蔼,温柔、可爱。他们是作者的长辈亲人,也是彼此在爱的路上的同行者、见证人。

我相信,直到如今,毛芦芦依然能够时时听到母亲的“蝴蝶”在唱歌,在召唤,尽管母亲已经离世多年,这是她最幸福的“幻听”。“蝴蝶”并不是真的蝴蝶,而是母亲的蝴蝶牌缝纫机,踩缝纫机是母亲在世时的营生,一家人重要的经济来源。勤劳、善良又单纯的母亲,她不会干农活,插秧远远不如“我”,她是“我”的“月光娘”“洋芋头娘”,她勤快极了,能干极了,十里八乡的乡亲都喜欢穿她做的衣裳。她忙得连自家女儿的过年衣裳都没时间做……

“有人要回望,有人要憧憬,借一朵白云,拍一张合影”,有人说未来已来,有人说还没看到未来。桑坞、野猪塘、尖坞尖顶、天井湾……渐行渐远渐无书,将魂牵梦绕的童年乡村留存纸上,或许是作家唯一能做的事,这也使得像《听,蝴蝶在唱歌》这样的乡村叙事有了供人品读的意义——照见乡村之来路,照见心灵之归处。

(书评作者:郑春霞 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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