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的闪耀与美到极致的书写——读王勇英《小米的草药铺》

品读王勇英《小米的草药铺》，如同被活泼、开朗、单纯的小米带着，走过糯米街，跨过风雨桥，走进阿蓝披寨，在其乐融融、热热闹闹的百家宴上享用美食。在这部作品中，小米是导游，小米是主角，小米是童心洋溢的小女孩。

一

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绝不是勉强写出的，尤其是童心的闪耀，切不可把大人的言语、内心、情感生硬装入孩子的身体里。也就是说，作家笔下的孩子如果空有形体，没有心灵，其创作注定是失败的。听起来是孩子的言语，实则是大人的口吻。孩子可以是“小大人”，但不能是真正的大人，否则作品就失去最根本的精神依托。那是孩子与生俱来的言语、动作、表情、内心，不能有丝毫做作。

抬头，看见趴在窗边不说话的男孩，小米对他说：“我阿翁是医生，你不会说话，他可能也会治。你来找我阿翁呀，我阿翁给你治。”阿翁尚不知情，小米已大包大揽，豪气十足。男孩不说话，只摇头。她接着说：“你胆子小，不敢出来，不敢见别人，我可以帮你。你跟我玩，我可以帮助你胆子变大……”小米不仅对阿翁有信心，对自己也有信心。她坚信，阿翁和她一样愿意且真的能够帮助男孩。

豆腐店老板来找阿翁看病，见近旁的“小米草药铺”，便故意逗趣，请小米给他看病。小米起初有点为难，却也说：“看是可以看，但我不能给你开药。”虽有所保留，却是初生牛犊。老板同意了，她便给人家把脉。人家问她，怎么样？她提醒对方别说话，然后说道：“你一说话，你的脉就乱跑乱跳，我很难抓到它们……”众人大笑。女孩已是医生了，话说得有趣，那样子是照着爷爷的样子学来的。

以上列举皆为成长片段，凝聚了光，闪耀着光，是整部作品动人的源头，也是女孩小米之所以为女孩小米的缘由。这本书弥漫着天真、烂漫、纯净的童趣，让人如同置身野花竞相开放的春天，让人如同把脚丫子伸进清澈、缓缓的河流中，让人如同就站在女孩身旁她逗得乐不可支。

二

王勇英不仅把小米写活，还通过建立在生活中的细节，让别的人物站立在纸面上。阿萨阻止阿翁给老木屋里的孩子看病，因为以前因就诊之事闹过矛盾，被对方埋怨几十年，尽管错并不在阿翁。阿翁想出去看看，她把门锁上，不让年迈的丈夫出去。可是，当她看到刘本、吴凤两口子抱着孩子，在雨夜里向自家铺子走来的时候，便手脚利索把门打开且撑着伞冲出去迎接他们。这样的细节设置，不仅不矛盾，反而更显阿萨的心善。不让丈夫外出，是为了保护丈夫；有人来就诊，必须全力救治。这是对丈夫的爱，也是对发烧男孩的仁心。阿萨那着急的样子，可知她生怕男孩被一缕风吹着、被一滴雨淋着。

阿翁是《小米的草药铺》最伟岸、最仁义的形象。他是小米生命成长的精神之源。听说孙女有个胆小的朋友，他说：“那你就去跟他玩，多说话，鼓励他，赞美他。你也能让胆小的他变得胆大。”小米建议阿翁自己找草药吃，吃了就不会死。他笑呵呵地说，没有长生不老的药，老死是自然规律。“只不过呢，阿翁可以努力活久一点儿，当医生当久一点儿，好给别人瞧病。”有言传，更有身教。只有言传，也许沦为形式与虚无；加上身教，才能落到实处，助力成长到来。身为医生的他，对前来就诊的病人，尽力帮助，要么少收钱，要么不收钱。外地的客人需要他，大年三十赶过去他也愿意。刘本与吴凤夫妻俩想学如何用药膏按摩，他倾囊相授、乐意成全，且因此展开美好的想象，想象更多的人因得到帮助而减少病痛。

受阿翁影响的不只是小米，还有阿步的双亲与阿步本人，以及糯米街上的许多人。乡亲们自不必说，他们早已把阿翁视作街上最善良、最友好、最高贵的存在。说回这初来乍到的一家三口，刘本、吴凤两人学会按摩后，可以帮助别的患白血病的孩子。街上的乡亲们，不一定会按摩，但是总有一颗善良之心在跳动，别人受困受难时，他们不吝搭把手。当然，生病时得到阿翁多次救治的阿步，早已把当医生当作自己的理想。正如他对小米说过的话：“小米，我觉得当医生可好了，医生可以让生病的人不再害怕。”阿翁与阿步一家的联系，不止是救治与被救治，还有心灵的启迪与人生方向的引领。至此，他们不再封闭于疾病与家庭中，而是让自己走出来，融入糯米街，更把友爱之手伸向同样需要帮助的病友们，助他人走出困境。

如果要为作品中主要人物探寻善良与仁爱之源头，一定在阿翁身上。从年轻时返回三江就用草药帮助病人的他，即便年迈依然不改救人之义不容辞，他用草药救人，亦用品德育人。品德所育不仅是儿孙，还有那些到铺子里就诊过的所有病人。可以说，糯米街真、善、美等精神磁场的创建，阿翁是不可或缺的提供者与输送者。

三

没有阿翁的草药铺，就没有小米的草药铺。小米的草坪铺不大，甚至可以说很小，它只有一米二高、一米宽的草药柜一个，它开在阿翁的草药铺里，它被阿翁的草药铺拥抱着、呵护着。

草药铺是实际的存在，占有一定空间，病人就诊时肉眼看得见。草药铺还是精神层面的存在。在这里，阿步跟在她身后，听她讲述草药采自哪里，有什么功效，可以治什么病。在这里，小米看着阿翁怎么治病，如何与病人打交道，理想的端倪于此闪现。在这个小小的只能属于玩耍性质的“草药铺”，王勇英把希望与成长寄存于斯，只处于萌芽状态的它，重要性不言而喻。

这是一部洋溢着浓郁地域风情的儿童文学作品，独特的传统氛围与民俗气息，与童心的纯净、澄澈如同两条时而交织、时而错开的主线。亦可以说，小米的草药铺开在阿翁的草药铺中，亦开在侗族人家浓郁的民族风情与乡土风俗之中。

买年货时，青色或黑色麻布侗服是侗族女子惯有服饰，斜开襟，襟边绣花，衣襟用彩色的布条系着。领口稍低一些，露出围兜的绣片。裤子则是宽松的青裤或黑裤，有的则穿细纹百褶裙。无论什么年纪的女人，都习惯佩戴银手镯、银项链、银耳环。这不是她们着意的盛装，而是重要场合中的习惯装扮。孩子满月或过年时，糯米街人都把饭菜摆到街上来，一家接一家，一桌接一桌，连成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百家宴。弟弟谷子出生后，小米一家就把热闹与喜庆，传递给糯米街上每一个人，连同当初与众人生疏的刘本、吴凤、阿步一家三口。

是这样的成长环境，影响着小米的成长。决定着小米小小草药铺的成色与质地。在王勇英笔下，草药铺不仅是老木屋里小小的空间，还是小米正传播着真、善、美的任意空间。它是很小的，又是很大的；它是肉眼可见的，更需心灵敏锐感受与捕捉。

四

在我看来，《小米的草药铺》是一部美到极致的儿童文学作品。这里有，救死扶伤、大爱洋溢的仁心侠义，这是人道主义精神之美；这里有，童心的洋溢、荡漾，以及随着欢声笑语的四处飘荡，这是透明澄澈的童年之美；这里有，山上、林中、河畔极寻常、数不清的草药，这是纷繁、深邃的生物之美；这里有，侗族同胞过年时或满月宴时热闹非凡的年俗之美；这里有，侗族女子过年时上至头顶饰物、下至裤身各异的着装之美；这里有，人与人之间从隔阂、疏离到信任、依赖亲如一家人的人情之美。既如此，如果错过这样的作品，岂非莫大的精神损失？

作者：张家鸿

来源：百道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