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章
近日上海译文出版社翻译引进了《哈特·克兰诗全集》，这是中国首次完整翻译引进这位与沃尔特·惠特曼、T.S.艾略特齐名的美国现代主义诗人的全部诗作。
这部由诗歌翻译家陈东飚历时多年精心译介的诗集，不仅收录克兰生前所有创作，更首次译介未发表诗篇及断片，辅以详尽的年表与注释，为中国读者揭开这位美国文学史上最具传奇色彩与悲剧张力的诗人的神秘面纱。
哈特·克兰（1899年7月21日-1932年4月27日）是美国现代诗歌史上的重要人物，其一生充满才华、挣扎与悲剧。他出生于俄亥俄州加勒茨维尔一个富裕的糖果制造商家庭（克兰糖果公司）。父母婚姻不幸，争吵不断。父亲克莱伦斯·克兰崇尚实用主义，强烈反对儿子写诗，甚至曾当着他的面烧毁诗集。母亲格蕾丝则将未竟的艺术理想寄托于儿子，形成控制欲极强的爱。家庭破裂给克兰留下深刻创伤。敏感早熟的克兰从小热爱艺术（诗歌、音乐、绘画），很早就立志成为诗人。1916年父母离婚克兰辍学后短暂在印刷厂工作，同年圣诞节后前往纽约追寻文学梦想。
哈特·克兰在纽约格林威治村融入了波西米亚艺术圈，结识了众多作家、艺术家（如威廉·卡洛斯·威廉斯、马尔科姆·考利、尤金·奥尼尔、艾伦·泰特、华尔多·弗兰克）。做过多种零工（书店店员、广告文案、印刷工等），并开始在《异教徒》、《小评论》、《日晷》等先锋杂志发表诗作。
1920年代初，布鲁克林大桥成为他诗歌创作的核心象征，他萌生了创作一部美国现代史诗《桥》的宏大构想，试图回应艾略特《荒原》的虚无，为美国寻找新的神话和精神支柱。
1926年，出道诗集《白色建筑》由博尼与利弗赖特出版社出版（艾伦·泰特作序），获得评论界关注，被誉为惠特曼《草叶集》以来最重要的美国诗歌处女作之一，确立了其诗坛地位。
《桥》的创作过程极其艰难，长达七年（1923-1930）。克兰常在酒精刺激下寻找灵感，精神状况不稳定。
1927-1929年，他辗转于纽约、帕特森（友人农舍）、加利福尼亚（为怀斯工作并探望母亲）、欧洲（巴黎、法国南部）等地，持续创作和修改《桥》，酗酒问题日益严重，人际关系常因情绪波动而紧张。
1929年12月7日，克兰在布鲁克林宣布完成《桥》。1930年，黑太阳出版社在巴黎出版了《桥》的限定版。4月，博尼与利弗赖特出版了美国大众版。《桥》反响两极分化。赞誉者称其为“美国现代诗歌的里程碑”，批评者（包括友人伊沃尔·温特斯和艾伦·泰特）则指责其结构混乱、晦涩难懂。负面评价令克兰深受打击。
1931年3月，克兰获得古根海姆基金会2000美元研究基金。前往墨西哥，计划研究阿兹特克文化并创作相关诗剧。在墨西哥期间，酗酒失控，行为失当，与友人闹翻，经济窘迫（仅获小额津贴），精神极度抑郁，多次谈论自杀并尝试（如吞服碘酒）。
1932年4月，乘“奥里萨巴号”轮船离开墨西哥返回纽约。航行途中，因伴侣佩吉手臂被烫伤，克兰醉酒后大闹全船，4月27日凌晨遭人毒打，中午，“奥里萨巴号”航行于墨西哥湾尤卡坦半岛附近海域时，克兰在众目睽睽之下身着睡衣越过甲板栏杆，纵身跳入加勒比海身亡，年仅33岁。
哈特·克兰的一生短暂而炽烈。他出身富商家庭却饱受亲情创伤，才华横溢却深陷精神痛苦、酗酒成瘾和作为同性恋者的社会压力中。他力图在诗歌中为现代美国构建精神史诗，其作品融合了浪漫主义激情、象征主义玄奥与现代性探索，影响深远。然而，个人生活的混乱、持续的经济和精神危机，最终导致他在盛年投海自尽，成为美国文学史上最具悲剧色彩的传奇之一。
以下是克兰组诗《桥》的序诗《致布鲁克林大桥》，以馈读者：
致
布鲁克林大桥
多少个黎明，自他起伏的静息生寒
海鸥的翅膀会沉落并将他移转，
布散波动的白环，高筑起
自由于身被枷锁的海湾水域之上——
随后，以不可侵犯的曲线，抛却我们的眼
幻影一般有如船帆横渡
某一页将被归档收存的数字；
——直到电梯放下我们离开我们的白昼……
我想到电影院，全景的奇诡之法
众人俯身朝向某个闪烁的场景
从未显现，却再一次被竞相争睹，
在同一块银幕上向其他的眼睛预演；
而你，在港湾对面，银光漫行
仿佛太阳踏着你的脚步，却留下了
你的跨越中从未穷尽的某个动作，——
隐隐然是你的自由在羁绊着你！
由某个地铁舱口，单间或阁楼
一个疯子急奔向你的胸墙，
在此刹那倾身，尖啸的衬衫鼓如气球，
一个玩笑从无语的大篷车中坠落。
下到华尔街，从主梁到马路中午透入，
一枚被拔的牙出自天空的乙炔；
整个午后层云飞渡的起重机转动……
你的缆索吐息令北大西洋沉静。
而隐晦如那座犹太人的天堂一般，
你的奖赏……赞美由你赐给
匿名，连时间也无法唤起：
生机勃勃的缓刑与宽恕由你呈现。
哦竖琴与祭坛，以愤怒融铸而成，
（仅凭劳作如何能校正你唱诗的琴弦！）
先知的誓言之可惊的门槛。
贱民的祈祷，和情人的哭泣，——
又一次车流的灯光抹过你迅疾的
无可分断的习语，星辰无瑕的叹息，
珠连你的道路——凝结永恒：
而我们已看到夜在你的臂弯间被托起。
在你的阴影之下，我在桥墩边等待；
唯在黑暗中你的阴影才清晰可见。
城市炽热的包裹尽被拆开，
积雪已然淹没一个铸铁之年……
哦无眠如你脚下的那条河，
拱越大海，草原的梦想之坪，
改日飞掠，降临卑微之极的我辈
并将一个至高曲率的神话借予上帝。
《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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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作者：[美] 哈特·克兰 著
译者：陈东飚
出版时间：2025年0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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