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章
许廷旺是一个有自己美学追求，并且不断走向宽阔的作家。作为写作者，许廷旺不左躲右闪，不随波逐流，也绝不自我规训、自我审查，以使自己更符合大多数人的审美口味。他的作品《额吉的河》虽是一本可归类为“主题创作”的儿童文学作品，但放在其中，又卓尔不群。何以如此？我想，这在于作家本人的人格独立。纵观这些年许廷旺的创作，他主动与潮流和风尚保持了一定距离。一个写作者应该关注并书写那种与众不同的、表现出丰富个性特征的生活。其所使用的语言应该是属于他自己的具有辨识度的语言，其观察和叙事的视角也应该是独特的。我说许廷旺“走向宽阔”正在于他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具有了自己的独特的、不混淆于他人的叙述腔调。
《额吉的河》的叙事既有对蓝天白云和茫茫草原的描摹，又有对细腻情感的敏锐捕捉和对人性复杂的深入开掘，它是在葳蕤青草的芳香、婉转而浩荡的河流中展开的，这就是《额吉的河》所呈现的独特氛围与气质，这就是许廷旺的叙述腔调。
和好几位评论家朋友讨论，大家都一致认为《额吉的河》贵在真实感人，如真理般朴素而又亲切。那么作者是如何做到真实感人的呢？
《额吉的河》描绘了三名孤儿在牧民关爱下的成长经历与心路历程，给读者真实的感动与共鸣。作品以20世纪50年代末“三千孤儿入内蒙”为背景，以上海孤儿玉萍、玉香、玉山三姐弟的命运为主线。三位主人公从上海来到内蒙古大草原，在陌生的环境中，他们在风沙狂舞里陷入将被摧折的险境，又在岁岁更迭后花繁叶茂。他们如同从江南移栽至草原的植物，顺着河流，适应了旷野的寂静。河流向来自由，喧哗或者静谧都不受命运的束缚，到哪里都带去繁荣与生机。天穹在上，草野茫茫，牧民的温情和力量就在其间流淌。
每一株植物都有独一无二的叶片脉络，《额吉的河》塑造的人物各有其特点。他们如此真实地向读者分享命运交付给自己的那一部分心声。玉萍坚强懂事，努力伸长枝丫去为其他幼苗遮风挡雨；玉香文静善良，她的一股信念冲破畸斜的身躯，向世界倾洒生机；玉山活泼调皮，他把风吹雨打视作为来年参天而提前奏响的礼乐；宝力皋和银花善良勤劳，他们把三个孩子视如己出，给予了无微不至的关爱和支持。在丰富的生活细节中，善良淳朴、踏实勤劳的草原人民形象跃然纸上。一个作家一辈子其实只能干一件事，即把自己的血肉连同自己的灵魂转移到自己的作品中去。这便是鲁迅先生创作人物形象时的心得——“把自己摆进去”。许廷旺生在草原，他是老师，是父亲，更是草原之子。他在写玉萍、玉香、玉山、宝力皋和银花时，也是在写自己。
爱的春泥是植物生长必需的土壤，在小说中，爱是贯穿始终的主题。爱不仅是玉萍、玉香和玉山三姐弟之间的血缘纽带，更是宝力皋和银花等夫妇与孩子们的联结纽带。这种爱超越了血缘，成为一种心灵的契合和情感的寄托。在严酷的草原上、艰苦的生活中，这缕爱如同温暖的阳光，照耀在人们的心间，带来源源不断的光芒与热量。作品还展现了友情和互助之爱。在面对困难时，大家齐心协力，互相帮助。哪怕是面对贪婪、蛮横的朝克图，玉萍三姐弟也选择了宽恕，在寒冬里给他送去牧草，展现了人性的光辉。
作品中，河的意象无处不在，寓意丰富而深远。“天下的河流都是相通的。”作家以奔流汇聚的河流，象征凝心聚力的爱与相知相爱的人。草原的河水正如人们心中流淌的爱，清澈、洁净、无私、奔流不息。也正是因为这些人性的闪亮之处，这片草原上的子民代代不息。
《额吉的河》以真实感人的故事、鲜明生动的人物形象以及富有特色的语言，如涓涓小溪一般，温柔慈悲地流淌到读者心间。读完《额吉的河》，我更相信，用普通但准确的语言写普通的人和事，并赋予其广阔而惊人的力量，是可以做到的。
别林斯基说：“儿童读物可以而且应当写，但是只有当它不仅能使儿童，而且也能使成年人感兴趣，为成年人所喜爱，而又不是作为一种儿童作品，而是作为一种为所有人而写的文学作品出现的时候，这时它才称得上是优秀的、有益的作品。”《额吉的河》便是这样既适合孩子，也适合大人阅读的优秀之作。
（本文作者舒辉波，儿童文学作家、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罗子祎，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硕士研究生）
本文原载于《中国出版》2025年第3期，总第5292期
(本文原载于：江西教育出版社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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