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道编按】2023年3月,译林出版社推出了日本作家太宰治最具代表性的小说精选集,套装包含《小丑之花》《女生徒》《樱桃》《人间失格•斜阳》四册,外加超值赠送独立文学手册,囊括中短篇小说、随笔警语等,还原了一个立体的、有血有肉的太宰治以及他的文学世界。
《太宰治精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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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作者:太宰治 著
译者:王述坤,竺祖慈,赵仲明
出版时间:2023年03月
太宰治是日本战后“无赖派”的代表作家,在他的引领下,日本文学进入了全新时代。在他短暂的一生中,著书四十多部,文风时而颓废阴郁,时而轻快风趣,他用自己的悲哀治愈了一代代人的内心伤痛,用自嘲的文字拯救了一个个生活中的掉落者。
1909年,太宰治出生于日本青森县,户籍名是津岛修治,是县内少数大地主之一津岛源右卫门与妻子夕子的第六个孩子。出身于名门望族,就读于一流名校,可他还是写出了《人间失格》,借小说人物说出自己“从小就被人说成是幸福的人,但我的心情却如在地狱……”的心声。
太宰治
太宰治在小学六年期间成绩优异,以全甲首席的名次毕业, 18岁的时候又以全级第四名(共一百六十名学生)的成绩从青森中学毕业,以“四修”(昭和初期,小学六年、初中五年、高中三年毕业即可报考国立大学,如初中四年修了即报考高中,可称“四修”,也代表该生成绩优秀)考上官立弘前高等学校文科甲类,21岁进入东京帝国大学法文系学习,因为适应不了大学的课程,不断地挂科,加上没有缴纳学费,最后被学校开除学籍了。太宰治从16岁就开始凸显出他优秀的创作能力,大量发表小说、戏曲、随笔等作品,还和他的三兄一起创办过同人杂志《青年》。
提到太宰治,大家都会想到一个字——“丧”。在他短暂的一生中,他先后自杀过五次,第一次是在他20岁的时候,那一年他遭受了不少打击,十八岁的弟弟礼治因为败血症死去,创作《学生群》应征改造社的悬赏小说落选了,也有传言说他自杀的原因是为了躲避期末考试。自杀未遂之后,太宰治和他的母亲一同前往大鳄温泉疗养。第二次是在和小山初代订下婚约之后,发现未婚妻不忠,又与在银座认识的吧女田部西妹子相约殉情,后来太宰治获救,田部西妹子却死了,殉情获救后的太宰被七里浜惠风园疗养所收容治疗。第三次是他参加东京都新闻社的求职考试落选,在镰仓意图自杀未遂,之后不久便发表小说《小丑之花》,他在小说中将这一次的殉情表述“于镰仓江之岛海岸投水”。第四次是他在得知小山初代出轨之后,两个人一起服用安眠药自杀未遂,之后二人分居了。最后一次是在1948年,他发表了一部半自传体小说《人间失格》之后,在给最后一任妻子津岛美知子的遗书中写道:“我已厌倦写作,故而赴死。”然后,就与情人山崎富荣相约跳河自杀,这一次他成功了。
太宰治为什么一生都在寻求自我毁灭呢?他真的是“丧”文化的代表吗?近日,百道网对这套书的策划人王玥以及译者赵仲明进行了专访,听他们谈对太宰治以及他的文学世界的独到见解。通过他们的讲述,读者可以看到太宰治“明快”的另一面,从而更加理解他的“丧”。
太宰治的作品这些年在中国大热,而且已经进入公版领域,其中《人间失格》在国内的阅读热潮从2010年左右兴起之后,到前几年的中文译本已经多达六十余种,其它作品的译本也有不少。面对市面上琳琅满目的译作,译林出版社仍然策划并出版了《太宰治精选集》,对此策划人王玥说:“从传统出版角度看,大家或许会认为这部作品已无再版价值,重译只会浪费出版资源。但是一部作品的影响力达到这样的层级,在外国文学出版领域属于‘异象’,恐怕我们就不能用常规思维去这样推论了。”从文化产品角度去看太宰治这个人以及他的作品,好比偶像界的顶流——顶流的专辑、写真即便版本众多,他的市场需求依然是突出的。
策划做太宰治作品集,译林出版社并没有担心竞争太多的问题,而更多的是考虑如何从读者的需求出发,做出高品质、有特色的产品。与《人间失格》的“破圈”不同,这一次他们预设中这部《太宰治精选集》的读者,更多是太宰治相对核心的“粉丝”。目前市面上的太宰治短篇集名目繁多,而且大多数是直接翻译日本原版的短篇集,让读者不知道从何入手。如果追求全集,则又限入卷帙浩繁之中,对年轻人来说,不经筛选就全面阅读,无论是经济还是时间上都比较有压力。
刚好这套书中《人间失格·斜阳》一册的译者王述坤老师旅日研究日本文学已经有十几年,手头也有不少太宰治相关研究资料,王玥便与他一起商讨,根据“太宰治年表”,从太宰治创作的三个时期分为三卷,来筛选各创作期的代表短篇。
选择收录的作品时,王玥最重视的是专业性和可读性。她认为,太宰治的作品经历了时光的淘洗,已经有太多专家和读者筛选出了其中的精品,所以这也是做经典作品占便宜的地方,可以参考前人的成果,从不同的群体和角度搜集到有效的信息。
在确保囊括代表作、必读作之后,王玥又参考日本讲谈社的一套“男作家、女作家读太宰治”的选篇进行了调整。据她介绍,讲谈社这套书类似于“日本当代文坛群星荐读太宰治”,非常有参考价值也很有趣。最后的篇目在翻译过程中王玥与各分卷的译者老师进行了微调,后续接手的编辑赵琳倩,又从日本现代文学馆以及太宰治的弟子编撰的《太宰治书信集》中遴选了有价值的图文资料,与专家学者解读太宰治的导读性文章放在一起,做成小手册随书附赠,还原了一个立体的、有血有肉的太宰治。“这就是我们策划的这套书的特别之处,读者要领略太宰治其人其作品的魅力,读这一套就够了。”王玥对百道网说。
太宰治短短的一生中和不同的女性殉情过五次,每次都轰轰烈烈,造就了他“一心求死”的人设,因此他的作品也总是带着浓重的丧气而备受争议。提及当时策划出版的时候是否有心理压力,王玥坦然表示,做一件事的时候,心中坚定地认同自己的判断,那么外界的压力,似乎就不那么重要了。
太宰治和我们想象中的“屡次自杀者”,性质是截然不同的。“这就是阅读文学的有趣和有益之处——可以帮助我们改变刻板印象,放下偏见和成见,真正去理解人性和世界。真正读懂太宰治的人,会发现他是一个极度敏感的理想主义者,他其实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极力爱着这个世界,不仅不丧,甚至还有种达观和幽默的秉性。”王玥说,“我们读他的作品也能看到一部分的自己,不仅不会感到有压力,而且还会在产生共鸣之余获得解脱之感。人类的本能都是避苦求乐的,假如一个作家的作品只会让人备感痛苦和压抑,那又怎么会成为现象级畅销书呢?由此可见,争议的存在不见得就是负面的,反而是没有争议的作家作品,未必有人去读。”
“外表佯装快乐,内心充满烦忧”——太宰治在他的短篇小说《候鸟》一开始引用了但丁·阿利基埃里的这句名言。太宰治的短暂一生,始终在自我意识与外部世界的较量中苦苦挣扎,一次次面对灵魂的幻灭,乃至走向最后的毁灭。这一过程在他的集大成之作,即长篇小说《人间失格》中得到了完美呈现,因而他的作品也给读者留下了“阴郁”、“颓废”的强烈印象。然而,在译者赵仲明看来,太宰治文学堪称是极其丰富的文学宝库,不独有《人间失格》这么一部带有自我毁灭色彩的作品。这次译林出版社策划并出版的《太宰治精选集》中,精心挑选他各个时期的小说以及随笔收录其中,让读者有机会一览太宰治文学作品的全貌,而不只是看到他“丧”的一面,他认为实在是功德无量。
赵仲明在本次的《太宰治精选集》丛书中担任了《樱桃》一册的翻译工作,他向来对于经典重译这项工作都是持敬而远之的态度,毕竟“珠玉在前,瓦石难当”,为了这微不足道的虚荣心,他曾屡次谢绝了来自出版社经典重译的邀约。
赵仲明接到邀请的时候正在翻译《双面之人:川端康成传》(浙江文艺出版社已于2022年4月出版),书中通过十分详尽的史料叙述了太宰治因两次落选芥川奖与川端康成和志贺直哉之间发生龃龉的公案。太宰治发表在《文艺通信》上的《致川端康成》和《新潮》上的《如是我闻》等两篇酣畅淋漓的檄文,也再次令他对这位伟大作家的独立自由、反抗权威的精神和桀骜不驯的个性刮目相看。“可以这么说,从‘文坛政治家’川端康成的文学生涯中走出来,重返‘人间失格’的太宰治,让我对后者产生了迷恋。”他说。
太宰治文学作品的独特风格让赵仲明感到了更大的挑战性,加上能够与日本文学学术界、翻译界的两位大师一起参与这套丛书的翻译工作,他觉得机会难得,最后接受了译林出版社编辑的邀请。
《樱桃》作品集中收录了太宰治的晚期作品,其中既有诸如《聊聊我的前半生》《苦恼的年鉴》《Chance》等关于作者的自传体思想史随笔,又有作者文学生涯中最后的短篇小说《樱桃》和未完成的绝笔之作《Goodbye》,以及《维荣之妻》等特征鲜明的女性独白体小说。二战后的这一时期,被日本文坛冠之以“无赖派”之名的作家们活跃于文坛,太宰治作为其中的代表性人物,为日本文坛奉献了众多精彩绝伦的作品。赵仲明说自己有幸参与这部作品集的翻译,内心的喜悦是无法形容的。
虽然赵仲明过去也阅读过太宰治的一些代表性作品,但是他表示,作为译者参与翻译作品,和作为读者去阅读作品,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体验。“如果说太宰治在价值体系崩溃、社会秩序混乱的时代状况下所塑造的颓丧、病态的人物形象,会令人产生些许压迫感的话,那么他反传统的自嘲、反讽式的写作手法,幽默、诙谐的语言风格,细腻、精到的细节刻画,都不得不让人对作者卓越的才能和高超的写作技巧叹为观止。”赵仲明这样说。也正因为如此,他在翻译的过程中不但没有心理压力,而且又一次感受到了太宰治文学的魅力,经历了一次深刻的文学洗礼。
在阅读这些作品时,赵仲明特别提醒读者要关注太宰治笔下的女性。“女性独白体”是太宰治用女性视角和口吻观察并叙述事件的手法,也是太宰治文学作品中非常重要的特色。太宰治在他的文学生涯中用这种手法一共创作了十六部小说,而且都是集中在他的中后期作品。
《樱桃》这部作品集就收录了太宰治晚期五部女性独白体小说中的《维荣之妻》《好客的夫人》《阿桑》等三部作品,这些作品以及其它作品如《Goodbye》中的女性,既是夫权、男权社会体系中的附属品和牺牲品,同时又是旧制度勇敢的反抗者,她们温柔、善良、忍辱负重却不失个性,为追求自由、爱情、家庭幸福,以及在男性主导的世界中获得经济独立而奋不顾身、竭尽全力地生活。在太宰治笔下,她们跟那些自私自利、猥琐胆小、蝇营狗苟的男性们形成了鲜明对比。“对于太宰治而言,这些女性或许才是他孤独的、绝望的灵魂救赎,是他自始至终想打破的那个旧世界中的最后的希望。这些女性形象也是本次翻译过程中最打动我的。”赵仲明说。
赵仲明表示,如果翻译也能称得上艺术的话,那么它和任何艺术一样,也是一种“遗憾的艺术”,因为每当译作出版后再次阅读自己的译文时,他总会发现诸多不尽人意之处。至于原因,他说有以下两个:首先是由于能力所限,对起点文本的理解和把握失之偏颇从而导致译文出现问题;其次是中日文本身语言特质上的差异,在两种语言转换时情非得已丧失了一些起点文本中的语言内涵,将原著和译作进行对照时会产生意犹未尽的沮丧感。例如,《家庭的幸福》中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般的大段行文,《好客的夫人》中夫人言行举止惟妙惟肖的描述,《樱桃》中人称的自由转换,《亲友交欢》《候鸟》和《叮咚、叮咚》中的自嘲、揶揄的语气语调等方面,翻译的难点不一而足。但是所谓“上帝存在于细节中”,对原文咬文嚼字又是必不可少的。
“作为译者既要秉持翻译的‘忠实原则’,最大限度地如实传达起点文本的意图和承载的信息,又需要遵循‘忠诚原则’,妥善处理两种不同文化背景、语言上存在的差异性问题,同时还需注意过犹不及。用‘戴着镣铐跳舞’来形容译者的工作也算是恰如其分吧!”赵仲明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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