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本文将以下三本绘本作为探讨的文本：1976年日本出版的《第一次上街买东西》，2001年台湾出版的《小鱼散步》，以及2004年韩国出版的《四点半》。这三本绘本都讲述了小女孩去附近的杂货店帮大人跑腿的故事。本文对这些作品背后的儿童形象进行了分析和探讨，并对三本绘本中由文字和意象交织在一起构建的童年印象进行了总结。
Abstract
This short paper will use the following three books as the discussion text: “Miki’s First Errand ”published in Japan in 1976, “On My Way to Buy Eggs” published in Taiwan in 2001 and “4:30” published in Korea in 2004.
These three picture books all describe little girls who help the adults run errands. They all go to the nearby grocery stores. This article analyzes and explores the image of children behind these works. Finally, I will sum up the childhood impressions of the three texts that are jointly woven by words and images.
一、前言
喜爱绘本的朋友一定对以下三本绘本不陌生:1976年在日本出版的《第一次上街买东西》［1］、2001年在中国台湾出版的《小鱼散步》［2］以及2004年在韩国出版的《四点半》［3］。三本绘本有若干共通点:其一，主角都是女童;其二，故事情节都描述了女童被大人差遣去跑腿；其三，跑腿的目的地都是邻近的杂货店；其四，每一部作品都有中、日、韩三种版本，具备本次大会共同讨论的基石。当然，我们还可以指认出这三本绘本都采用了佩里·诺得曼所说的儿童文学中最常见的“在家／离家／回家”的故事形态［4］。
本文将以这三本绘本为讨论文本，以各自作品聚焦的主题为轴，分析探究支撑这些作品的孩童形象，最后再总结这三本绘本中文字与图像共同织就的童年风景。《四点半》虽然是最晚出版的作品，故事却发生在一般家庭还没有时钟的年代；相较之下，《小鱼散步》的故事背景年代最晚。接下来就以故事背景的年代为顺序讨论这三部作品。
二、《四点半》—没有数字刻度的幼年时光
《四点半》是被誉为“韩国儿童文学之父”的尹石重(1911—2003)［5］在日本殖民时期所写的童诗，由插画家李昤庚（1966—）绘制成绘本。在简短的童诗中，小女孩被妈妈差遣到店家那去问时间，小女孩反复说着商店老爷爷的回答—“四点半”，她却被喝水的公鸡、成群的蚂蚁和蜻蜓、盛开的胭脂花所吸引，一直玩到太阳下山才回家。进了家门，她告诉妈妈︰“老爷爷说，四点半。”
插画家还原了童诗创作的年代，设定书中的小女孩穿着白色传统韩服、粉红色裙子、黑色布鞋，身形约莫三岁多的样子，还没有上学。绘本很巧妙地利用翻页与图像的配置顺序，叙说了童诗中没有的细节，例如商店外有个鸡笼，但是一开始公鸡是拴了条绳子被野放在外，到了太阳下山才又被关进笼子；或是很幽默地将小女孩的家设定在商店旁，只要走过一条小沟渠，脚程还不到一分钟的地方。读者在结尾前可以会心一笑，原来这一分钟的路途，小女孩走了一天两个小时。小女孩进门时，母亲抱着还在喝母奶的孩子，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小女孩的姐姐和两位哥哥已经放学回到家，在屋内吃晚餐了。这些图像合理说明了母亲放心让三岁多的小女孩去问时间，是因为自己走不开，也因为距离很近，就在隔壁。庭院里种着丝瓜，角落里放着腌泡菜的瓮；老爷爷的杂货店里卖着香皂、罐头、油、盐等日常物品，还有水果、饼干，这些都足以勾起成人读者的怀旧之情。
除了特定的文化与时代内涵，这本绘本描绘了童年共通的“时间感”。很显然，“四点半”对于故事中三岁多的小女孩来说，只是一个名词，不具备它所指涉的时间概念。因此，小女孩不断重复这个答案，却不理解母亲要的是“现在”的立刻回应，一再被有趣的事物吸引，而拖延了回家的时间。在进入学校之前，大自然的提醒─公鸡啼叫、太阳下山，与孩子自身的生理需求─饥饿、犯困，才是对孩子来说有实质意义的“时钟”。这本绘本也间接表露了近代以后的机器文明所制造的时钟，其上的刻度与数字，其实与幼年的时间格格不入。
三、《第一次上街买东西》—每个“第一次”都是冒险
由林明子（1945—）绘图、筒井赖子（1945—）创作的《第一次上街买东西》，1976年出版至今已经在日本销售了超过280万册，堪称“跨越时代的经典长销绘本”［6］。书中描写五岁的小女孩小惠［7］第一次独自上街去杂货店去买牛奶。虽然只是去离家不远的街口小店，但小惠却因此经历了一连串惊险的事件—疾驶的脚踏车迎面冲来、跌倒致使膝盖红肿、手中的硬币掉了、杂货店的老板没看到小个子的她……
画家林明子精心绘制一幅幅宛如电影场景的写实插画［8］：小惠视角的仰角特写、俯瞰的街道全景、远距离的拍摄镜头等，让读者仿佛身历其境，跟着小惠一起体验这第一次珍贵的冒险。林明子在图像中置入了文字故事里没有的许多“找找看”乐趣，例如杂货店前的布告栏贴着寻猫启事与儿童画室、音乐教室的广告，眼尖的小读者可以在小惠沿途经过的路上，发现走失的猫、画室、音乐教室的线索。杂货店里除了卖面包、牛奶，也卖零食、香烟等，而且店里还放了投币的市内电话，门外则有公共电话，这些细节记录了日本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街头样貌。
2018年的今天，居住在日本都市里的5岁小孩，最熟悉的可能是遍布街头的便利商店［9］，而且大人们可能也不再放心让5岁的幼童自己出门买东西。无论如何，这部经典作品刻画了以日常生活为
场景的冒险。创作者充分理解孩童内在的情绪转变，深刻观察到对于幼小的孩子来说，日常生活里的每个第一次，都是成长的印记，都可能是充满戏剧张力的冒险。
四、《小鱼散步》—想象力让日常空间变成剧场
《小鱼散步》的图文作者陈致元（1975—），是三部作品的创作者中年纪最轻的。在绘本后面“给爸爸妈妈的话”中，陈致元提到自己小时候常常被妈妈叫唤去跑腿，到杂货店去买盐、买酱油或买鸡蛋。
在绘本中，他选择一个小学低年级的小女孩小鱼当主角。故事一开始，小鱼想出门去玩，询问爸爸。爸爸说妈妈晚上加班，爸爸要做蛋炒饭，要求小鱼顺便买一斤鸡蛋回来。小鱼出门后，跟地上的影子玩假装的游戏；跟街上的野猫、野狗玩；捡到一颗蓝色弹珠，透过弹珠假想世界变成大海；捡到一副眼镜，戴起眼镜假装自己是妈妈。到了杂货店她用妈妈的口气跟老板买鸡蛋，而老板也配合“演出”，接招说：“小姐，这是你要做蛋炒饭的鸡蛋，这颗泡泡糖送给你家小鱼。”最后，小鱼假装自己是妈妈回到家，而爸爸也配合她的扮演游戏。
陈致元以极简风格描绘《小鱼散步》，读者只能清楚看到杂货店摆着鸡蛋与一些大玻璃罐装着的糖果、饼干，没有其他太多细节。不过，杂货店老板的人情味，街头野猫、野狗与小孩的“情谊”，都展现了台湾二十世纪八十、九十年代的街头风情。故事中在家里煮饭的是爸爸，而小鱼似乎是独生女的设定，这些都是《小鱼散步》比其他两部作品更接近当代的表征。
《小鱼散步》中7岁左右的小鱼，人如其名，已经可以优游在住家的周遭，也可以用她假装游戏的想象力，操控她所游走的空间与人际关系。只要有活泼的想象力，小孩子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玩得很开心。此外，捡拾路上的弹珠、眼镜或是欣赏、摘取墙脚的小花，都是贴近孩子行动的描绘。
五、小结：没有“小红帽”包袱的亚洲小女孩
这三本绘本，以今日的观点来看，无疑都呈现出一种怀旧的情调。笔者童年时也跟陈致元一样，常常被妈妈差遣到巷子口的杂货店去买东西，不过这已经不是现在这一代孩童幼年的共同记忆了。
然而，专注着游玩而忘了时间、第一次自己离家达成任务的惊心动魄，或是在心中自导自演小剧场的经验，却是超越时间与空间，现代孩子也能领会到的童年经历，也是这三部作品对孩子本质的刻画。这或许是三本绘本能获得国外出版商的青睐，同时有中、日、韩版本的原因吧。
笔者长年阅读、研究绘本，至今不曾看过欧美国家的绘本中有描绘小女童在写实的日常生活中，被大人差使去跑腿的故事。这让笔者不禁联想到历史久远的“小红帽”童话：被母亲差去跑腿的“小红帽”，在路上遇到了大野狼。不知是否是这个烙印深刻的童话故事，形成了“小红帽情结”，阻断了欧美绘本创作者设定真实世界的小女孩出门为大人跑腿？当然，这个大胆的推论还需后续的探讨研究。只能说，这三本绘本中描绘的杂货店与跑腿的小女孩，确实再现了二十世纪东亚的、某种共通怀旧的童年风景。
［1］筒井赖子文，林明子图：《第一次上街买东西》东京:…福音馆书店，1976年版。在台湾于1984年由汉声英文杂志社翻译出版。
［2］陈致元：《小鱼散步》台北:信谊，2001年版。本书荣获第十三届信谊幼儿文学奖的图画书创作首奖，有日文与韩文版。
［3］石重文，李昤庚图：《四点半》，坡州:创批，2004年版。台湾和英出版社2011年翻译出版中文繁体版。2007年福音馆书店出版日文版。
［4］［加］佩里·诺得曼《阅读儿童文学的乐趣》第三版，台北:天卫文化，2009年，第184页。
［5］尹石重(1911-2003)13岁开始写童诗，有上千首童诗作品，1932年出版了第一本童诗集《尹石重童谣集》，曾担任《小朋友》杂志的主编。
［6］2015年10月27日的统计资料，https://kot-book.com/picture-book-ranking/.2018年3月25日查阅。
［7］汉声版翻译的名字，原文是“みいちゃん”。
［8］黄蔚轩：《如果看绘本像看电影?…看<第一次上街买东西>谈方向进行式绘本中的控制》，《绘本棒棒堂》No.2，第18-24页。
［9］根据日本7-11官网，绘本《第一次上街买东西》出版的1976年，日本全国有100家7-11店铺，2018年初已经有2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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