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进入二十一世纪，中国儿童文学出版、发行、传播的市场环境进一步形成。在近年来中国图书市场整体增长缓慢的情势下，童书包括儿童文学的出版、发行却逆势上扬。在这一背景下，谈论当下中国儿童文学的发展，我们关切的不只是它的现状，也是它未来的方向和可能，是儿童文学如何才能塑造、给予孩子们一个更好的童年，因为我们知道，儿童文学的阅读不但参与塑造着社会公众的童年观，也潜在地塑造着作为读者的儿童大众。
Abstract
Entering the 21st century, the market environment for the publication, distribution and dissemination of Chinese children's literature has been further developed. In the recent slow growth of the overall Chinese book market, the publication and distribution of children's books, including children's literature, has risen against the trend. In this context, talking about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children's literature, we are not only concerned with its current situation, but also its future direction and possibilities. We know the reading of children's literature not only participates in shaping the childhood view of the public, but also potentially shapes the children's mind as readers. Therefore, how can children's literature shape and give children a better childhood?
进入二十一世纪，中国儿童文学出版、发行、传播的市场环境进一步形成。如果说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中国儿童文学还只是在市场经济的环境里小试身手的话，那么，近年来市场对于儿童文学发展的影响和左右，已经成为一个必须应对的巨大的生存现实。例如，出版业作为实体文化的主要组成部分，于2003年开始了体制改革的总体启动阶段。截至2010年底，包括地方出版社、高校出版社、中央各部门各单位出版社在内的中国所有经营性出版社，已经全部由事业单位转为企业，成为市场主体。
在市场化的背景下，传统儿童文学出版的习惯与空间，都发生了新的变化。最初的茫然和恐慌无疑是存在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市场化尝试，人们还只是模糊地预感到了市场化的前景和压力。而进入二十一世纪后，中国出版体制全面的市场化改革，无疑把那些曾经还在犹豫、观望或心存侥幸的出版社和作家，统统都赶进了市场经济无边的丛林里。
除了市场经济这只狼以外，中国儿童文学还同样面临着一些来自其他方面的困扰和压迫。例如，以数字电视、互联网等为代表的新媒介的大规模普及，使相当一部分少儿读者的阅读时间被剥夺；中国中小学普遍存在的应试教育，也常常使许多孩子疲于应付各类繁重的作业和考试，一部分短视的老师和父母固执地认为，只有作业和分数，才是童年时代的正事，才能保障孩子们的未来，而儿童文学不过是无关紧要、可读可不读的闲书而已。在这样的现实之下，儿童文学的发展处境似乎不容乐观。
出人意料的是，在经过了若干年的犹疑、惶恐和摸索、努力之后，二十一世纪中国儿童文学的创作、出版、发行却进入了一个十分风光的时期。许多报道都宣称，在近年来中国图书市场整体增长缓慢的情势下，童书包括儿童文学的出版、发行却逆势上扬。据北京开卷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开卷公司”）提供的统计数据，2006年至2016年，中国少儿图书的年增长幅度，均高于整体市场的增幅。“开卷公司”是一家专业提供中文图书市场零售数据、连续跟踪服务的专业机构，它所提供的数据是有一定说服力的。
因此，对于新世纪中国儿童文学发展来说至为重要的一个现象，是随着国内儿童图书消费量的急剧攀升，儿童文学类童书在整个中国图书出版界经济地位的不断提升。尽管早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人们就开始意识到了市场经济下儿童文学出版所暗藏的巨大消费潜力，但进入新世纪以来的十余年间，针对这一消费潜力的出版发掘与利润争夺，几乎成了席卷中国出版界的一个醒目现象。这些现象，使得人们对于原创儿童文学的关注和青睐日益凸显，同时也使得原创儿童文学在二十世纪后期所累积起来的那份艺术底气，在新世纪十余年间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和释放。
当我们谈论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的发展给中国儿童文学带来了什么的时候，我们关切的不只是它的历史和现状，也是它未来的方向和可能，是儿童文学如何才能塑造、给予孩子们一个更好的童年。就此而言，我们看到的是，这个时代造就了当代儿童文学发展前所未有的优势和机缘，同时也造就了它所面临的前所未有的挑战和难题。正视后者与善用前者，对儿童文学的未来有着一样重要的意义。
首先，在一个以市场为轴的童书经济时代，围绕着儿童文学而发生的创作、出版、推广、批评等文化行为，在与经济利益的彼此促进和小心博弈中，如何坚守和保持其文学的标杆与文化的操守。
这些年来，我们目睹空前庞大的童书市场化进程给中国当代儿童文学带来了层出不穷的新现象、新议题。比如，畅销童书的出现，改变着传统文学生态链上创作、出版、接受、批评等环节的内涵与关系。过去的作者大多是独立的文学撰稿人，今天的作者则成了童书商业运作中的一个重要链环，还需要在新书发布会、读者签售会等包含商业推广意图的各类活动中承担相应的职责。过去的出版者坐镇一方，往往掌握着一部作品的生杀大权，它在这样的位置上培养起一种挑剔的眼光和严苛的标准，而如今，它在不断学习新的趣味和标准的同时，面对畅销作品和作者资源的激烈竞争，常常也不得不放下一种有高度的眼光和标准，迁就市场的要求。过去的儿童读者自然远不如今天的孩子见多识广，后者清楚明白自己的阅读喜好，更倾向于把儿童文学的阅读当作一种娱乐。但这样的娱乐倾向的阅读喜好，也最容易导致阅读的偏食和贫血。今天的儿童文学批评如何在纷繁的文学现象和诱人的商业招安面前，寻找、坚持一种有效的艺术判断力和文化责任感的可能？对于儿童文学作家、读者、出版人和批评人来说，这些新话题实际上对应着自我当代身份的重新建构。我们最终将迎来一个什么样的儿童文学新秩序，这个秩序的文化含量和文化层次如何，作家、读者、出版人和批评者的抉择和行动，都在其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
其次，在中国儿童文学的艺术面貌和生态变得空前多元的时代，如何理解、把握这一生态的丰厚度，如何在庞大的作品数量基础上，实现更进一步的质的艺术突破。
众所周知，一个时代的文学成就，既离不开作品数量的基础，更是由一些体现经典品质和艺术高度的作品来支撑的。而新的时代向“经典”和“高度”提出了新的要求。如果说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为争取儿童文学在文学世界里的独立一席而努力，那么今天，是到了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对儿童文学来说，除了为儿童而写的特殊身份之外，是什么使它作为一种文学的艺术毫不逊色于最优秀的一般文学创作？当代中国儿童文学的开放语境能否催生一批这样的经典作品，即使将它们放到经典文学的一般课堂上，仍然经得起挑剔的品读？从当代儿童文学艺术的基本状貌来看，我们对于儿童文学的独特艺术和美学的理解，既取得了相对于过去的重大进步，也存在着某些影响其走向更远未来的重要缺陷。例如，儿童文学的艺术发展如何走出“唯儿童主义”（即“只要孩子喜欢的，就是好作品”）的狭隘视野，不是仅仅将简单地娱乐儿童大众作为艺术的目标，而是深刻地认识到，在儿童大众的现实趣味和儿童文学的审美趣味之间，同样存在着一种辩证的关系，前者提醒后者不要忘记“孩子喜欢什么”，后者则以“孩子应该喜欢什么”的思考和体验提升前者。当代儿童文学需要审思什么是童年生活中真正具有高度文学表现价值的趣味，而不仅仅是简单录制或仿造童年生活的某些现实。发现这种独属于童年的、同时又蕴含价值高度的审美趣味，也许是当代儿童文学走向经典的必由之路。
再次，在中国当代儿童文学阅读普及达到空前程度的现实下，一方面，如何通过儿童文学及时观察、探测、反映童年的当下现实，以及引起人们对这一现实的关注，另一方面，如何借由儿童文学深化我们对童年的当代理解，进而参与重塑当代童年的身体与精神。
经历了历史的教训和经验的积累，当代人、当代社会对童年的理解有了进一步的深化，那么，儿童文学如何体现这种童年观的深化，如何以文学特有的洞见和力量，持续推动这种深化？同时，当代生活的巨大变迁度和复杂性，带来了当代童年的巨大变迁度和复杂性，它不但体现在童年生活面貌总体上的转型，也体现在它日益分化出中国式童年的各种新现象。在各类媒体中被反复提起、谈论的留守和流动儿童仅是其中的面向之一。面向和关切这些现实，是当代儿童文学的伦理职责，也是它的文学职责。
但我们也正在认识到，仅仅把新的童年生活纳入自己的题材边界，只是实践了儿童文学童年书写的前一半职责，如何以文学之力洞穿这种童年生活的新现实，如何从这现实中写出当代童年及其困境的力度和深度，更进一步，如何发现这个童年的现在、未来与它背后的更广大的社会生活、文化的现在和未来之间的深度关联，才是这种童年现实书写作为儿童文学能否在文学的世界得到尊重和认可的关键。这方面，当代儿童文学书写面临着两种对应的困难。一些能够相对贴近地书写童年生活现实的作品，其现实的观察和反映尽管不乏生动真实，却因缺乏对现实的穿透力、提升力而易流于童稚娱乐和搞笑的浅薄。而一些怀着深切的关怀意识进入特定童年生活书写的作品，却因缺乏对童年现实的准确把握和尊重而易落入某种过于虚构、不够真实的窘境。两种困境的突破，都需要足够的文学勇气和智慧。
这样的思考和追寻是值得的，如果我们意识到，几个世纪以来，儿童文学的阅读不但参与塑造着社会公众的童年观，也潜在地塑造着作为读者的儿童大众。而我们今天选择把童年带向何处，最终，童年也将把我们所有人带向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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