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道编按】从“中国最美的书”到“世界最美的书”,再到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国家设计大奖(German Design Award)特别提名奖以及最新公示的第四届中国出版政府奖装帧设计奖,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的新锐设计师曲闵民屡次斩获国内外多项设计奖项和称号,颠覆了人们对书籍设计的传统印象,同时也在“互联网+”和数字媒体迅猛发展的趋势下,让更多读者感受到纸质书籍的无限可能。
2015年中国最美的书获奖作品《学而不厌》,图片来自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官网
作为书籍设计师,曲闵民还是一个刚入行不久的“新人”,一直在不断地汲取经验和接受新事物,一方面,看国内和国外各个专业类出版社如何做书。另一方面,自己也在思考,他认为对编辑或设计师而言,大量的阅读和思考尤为重要。
什么题材容易获得“最美图书”称号?曲闵民回答,不应该给别人形成一个刻板的印象,这样会变得投机,相比之下,设计师更应该真诚地做一些事情,既然喜欢,就认真地做下去。因此,在选题方面,曲闵民不会有意偏重艺术类或是普通的大众读物,他认为能够有发挥空间的书就是好书。文本扎实是前提,就像地基打不牢的话就容易出现问题,所以设计的第一步就是梳理和改善文本。
文本为设计之源
“从苏美社的角度来讲,我们希望打造一本好的图书,包括内容、文本和形式。不敢说我们做的东西是最好的,但我们肯定通过努力在能力范围内做到最好。”
整体的设计风格要从文本出发,斟酌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呈现给读者。“我们希望摒弃老套的说教方式,用一种像朋友交流的方式,轻松一些,这样读者也更容易接受,如果片面追求过于高大上的东西,普通读者也不太能理解。”
做每一本书之前,曲闵民都要对这本书进行大致的泛读和了解,至少知道每一段的内容、结构和重点,包括图解和文字的对应,以及每个章节的连贯性。“只有这样连贯地去考虑,才会想一个设计的好不好看,或者从长远角度看,这本书的耐读性和可推广性。”
因此,作为设计者,一方面要选文本,另一方面也要参与文本的编辑,曲闵民认为设计不是一个简单的形式,“我们要参与文本,考虑怎样把文本重新改善,让它以更好的方式去表达。”也就是说,在最初接触选题和书稿时,会对它可以从装帧设计深挖的可能性做一个基本的预判,如果发现它确实有一些可以挖掘的亮点,他们就会坐下来,慢慢打磨,包括完善编辑结构、内容、设计元素等等。装帧设计已经不再只是形态上的外观设计,更是深度的内容编辑与外观呈现的总体设计。
依文本而定的设计理念使每本书都呈现出不同的面貌,《乐舞敦煌》就是一个典型例子,把整部书做旧,按照普通现代人的观点来看,可能会觉得这本书有点破旧,但如果把敦煌主题或气息,加入一些极具现代感的元素,那么这与敦煌是不对味的。“之前在北京做活动的时候,碰巧有一个曾经在敦煌研究院的专家来做新书签售,他看过《乐舞敦煌》后觉得这本书不错,特别像从敦煌沙子里面挖出来的东西,但又是一个新的样貌和可能性,这才是好的设计方向。”在曲闵民看来,敦煌应该有西北古旧的感觉,一种时代的沧桑感,因此在设计上强调了纸的概念,采用毛边纸定制的手工纸,并在不损害画面的基础上做旧,增加气氛,“我们希望读者看到书的时候,不是看到某一个组件或者一个元素,而是通过整本书的概念,感受敦煌的气息。”
《乐舞敦煌》,获2014“中国最美的书”奖,图片来自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官网
除了整体的装帧设计,曲闵民还做了很多阅读性的尝试,例如在长文的地方调整行距的变化,以此来控制阅读节奏,因为行距越大,阅读速度会减慢。他再用读书笔记的方式把重要部分重新提炼出来,解剖文字,这也是对“从文本出发”的一个诠释。
化繁为简,丰富层次感
一位读者通过苏美社的一个编辑找到曲闵民,希望给自己做本书当做40岁的礼物,这位读者就是《学而不厌》的作者周学。他本身是主持人,能说会写,特别喜欢文化艺术,积攒了大量收藏。但如果在书中只进行简单的素材堆砌,就失去了作为一本书应有的主题和趣味性。于是曲闵民先拿到全部文本,研究其中的脉络,看有没有什么可能性,最后整理出这本书的逻辑线。
“首先要了解收藏者,这部分藏品不是重点,更重要的是告诉读者周学是什么样的人,以及他对艺术的理解。”曲闵民说。那么要如何去认识一个人呢?曲闵民将其分为三个剖面:第一,家庭环境;第二,朋友关系;第三,兴趣喜好。用三个章节讲述周学与艺术的关系,家庭教育和朋友的影响,以及对紫砂的钟爱。“我们让他变得更单纯,也许十分的东西,我们只选了一到二分,选择一条脉络,传达一个方向。”之所以把这本书命名为“学而不厌”就是想表达周学不断学习思考的过程,将名字和内容进行结合。设计也是以内容为基础,水到渠成,概念或许相对简单,但所有设计全都围绕一个核心。
从整体上看,《学而不厌》的脉络非常明晰,但实际上内容丰富且有层次感,变化的元素让人不自觉地沉陷入其中。《学而不厌》的定位并不是大众读物,因此在阅读性方面更加开放。另外,在图文对应上设计了折页面的改变,每一篇文章都会对应一副画,为了凸显绘画部分的特质,曲闵民选择通过折索的方式,进行一个叠加组合。他介绍,这个折索其实很难做,全都靠索线索上去,而且印刷厂也不太了解如何用索线将图文对应,曲闵民只好自己用小纸折好的模板拿给印刷厂,告诉他们怎样去折。又因纸张材质不同,更增加了印刷难度。
书中文字部分是周学几十年来积攒的笔记,不是为了出书一蹴而就的,曲闵民希望做出一种笔记感、随机感。穿插的夹页是这本书的精髓之处,不同于一般画册满满当当、规规矩矩的排版,既达到展示信息的功能,又表现出题材的诗意,看似简单的背后其实蕴含着非常大的设计理念。整本书以中式翻书的版式翻页,更好地对应了书中的中国画,彰显东方韵味。
《学而不厌》,图片来自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官网
在专业和市场间掌握平衡
曲闵民介绍,“最美的书”的读者群主要针对一些对艺术有追求和喜好的年轻人,尤其对美术类出版社来说,读书最多、最有活力的人群是年轻人,如果能够对他们进行引导,将会更有意义。但事实上,很少有年轻人愿意看一些有历史年代感的东西,大部分年轻人觉得老套,这是社会文化所引导的方向,这个方向引导人的潜意识,造成当下年轻人普遍对传统文化缺少了解的现状,因此曲闵民希望借助设计的渲染,让传统文化变得更有趣,吸引更多人进入这个领域,愿意对它进行初步了解。
“或许这只是一小步,我们不能让所有人都接受,但我们可以做文化中的一个小点,一小步,去帮助别人,至少是帮助目标读者重新认识传统文化。一方面,年轻人有消费能力,另一方面他们有朝气,能改变时代。如果再把读者群扩大一点,可能会有更多人喜欢,但这样做就不够专业了,所以我们在专业和大众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站在出版社的角度,做一本书必须考虑各种现实条件,包括出版社的条件,大众读者群的条件,渠道的条件,不可能从这些条条框框中跳脱出来去建立一套单独的体系。曲闵民说:“我们没有能力改变产业链的生态,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读者的认识,在这个环境里,找到一个相对可能性,大众读者能接受的东西,不是为了孤芳自赏。”
曲闵民进一步解释了出版社在艺术性与市场性之间的权衡,例如,设计专业的学生做东西是完全不计成本的,因为只要做一个,可以做成手工,不受局限地设计,但是出版社必定要考虑成本和批量印刷等问题。再比如一些概念的形式,一整页全是空白纸,或每一页只放一个字,他认为这种书消费者不会买账,也就不适合做成出版物。所以他们需要针对市场去找平衡点,并非完全屈服于市场,而是在既有可能的基础上进行改善。
探索纸质书的更多可能性
《九十九》是著名设计师洪卫的设计作品集,作品兼具东方和当代艺术的特质。在装帧设计上,把洪卫的作品重新解构,包括装订形式,排版和编选,削减了一本书的整体形象,是一本有实验性概念的书。“可以说它是一本画册,但又不是传统罗列作品的呈现形式”,曲闵民十分欣赏洪卫的设计作品,“从专业角度来讲,洪卫的设计比较有张力,既能运用于商业,同时又不失艺术性,国内能够做到两者兼有的设计师少之又少,所以我一直想跟他做些东西。”除了装帧设计讲究以外,某种程度上也在其中渗透探索和实验的艺术感。
“我想追求一种体验感,我经常买书,每当找一本书,找了好久,终于买到那本书时,其实我是特别特别开心的,每次都是很焦急地等快递来,第一次打开书的感觉绝对和后面是不一样的。”曲闵民在《乐舞敦煌》的侧面设计了签条,使它具有一种敦煌的神秘感。另外,也意在为读者增加一个仪式感的体验,“因为第一次打开这本书的心情是永远无法复制的,可能读者本身不会察觉,这是潜意识里的一种感觉。”
相对于普通书籍,其制作成本并没有增加很多,主要用设计的方式改善阅读体验感。然而,创意设计的成本没有被算进整本书的制作成本中,只是无形中提高了产品的附加值。很多书籍设计师靠着一种情怀,自愿投入到这项工作中,单从经济利益层面考虑,书籍设计不一定比商业设计有利可图。
曲闵民指出,现在纸质书籍市场走下坡路,不能单一地用低价策略拯救市场,一味地降低成本,压缩下游,最后只会制造出低质量的产品,同时连带导致消费者对图书产品的价格期待过低。他说:“如果三四个朋友一起去吃饭,消费一二百块钱大家觉得好便宜,如果买本书上一百,消费者就觉得太宰人了。”这是整个图书产业的生态环境致使人们普遍产生的一种消费意识的问题。
“做书的出发点也不是为了冲奖,而是在思考如何做一本好书,好书是什么样子。在这一过程中,不断地实践,没有实践就不可能找到正确的方向,这些书是实践的产物,也许它不够成熟,有很多问题。但我们仍在探讨纸质书的可能性,其实是有很多出口的,需要整个社会,包括从业者和受众,所有人一同改善。”
(本文编辑: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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