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闻于明诠老师新著《墓志书法审美与临创十讲》出版,在四月的季节里,心情如春土破绿一般,开心而又期待。关于墓志书法的研究,一贯是书法史炙手可热的话题。现存墓志资料的文献著述,或厘清墓志形制源流,或考辨志主身份事功,或以传统书法史学做个案分析,探究具体墓志作品的艺术特性……于老师《墓志书法审美与临创十讲》一书,以翔实的资料考据,独特的撰写视角,客观的学术精神,囊括了墓志书法的诸项内容。
人们对墓志书法所投注的精力,多从书法艺术角度实践临习,往往忽略了墓志铭文的内容详情。事实上,墓志依赖于志主人物生平、事功、品行等记载,从而起到宣扬颂德的目的。铭文内容既是撰者对志主主客观的反映,也是特殊的文学体式存在。在于老师《墓志书法审美与临创十讲》第一讲中,就阐释了这部分相关内容。如作者对元代潘昂霄《金石例》墓志铭文写法的分类、明代王行《墓铭举例》墓志铭“正例”的举例、清代姚鼐《古文辞类纂》列“碑志”为十三类文体之一,以及清代金石学者关于墓志的著录考据,对墓志铭文发展体例的界定廓清,弥补了单一的墓志书法实践之弊。金石考据之学成熟于宋代,在清代一度盛行。受书法环境的影响,民国时期赓续了这种风气,大批的学者书法家或出于学术自省的需要,或赖于个人兴趣的雅玩,墓志也被纳入艺术家私藏的对象。民国时期张钫、于右任所藏的墓志体量之大,无疑是当时书画鉴藏的典型。在于老师该书第七章《鸳鸯七志斋与千唐志斋》一节中,详细陈述了于右任、张钫各自于墓志收藏的情况。其中,部分内容的补遗介绍,可使读者了解志主的身世概况,例如对《穆亮墓志》与《穆亮妻穆氏墓志》、《丘哲墓志》与《丘哲妻鲜于仲儿墓志》、《元谭墓志》与《元谭妻司马氏墓志》的背景引据,可由此寻绎穆亮与尉太妃、元谭与司马氏、丘哲与鲜于仲儿人性化的故事情节,鲜活而又生动。实际上,本章内容完全可被列为“书家鉴藏”专题文章发表,作者纳入全书独立分章,无疑达到了丰富臻善之功。
在本书第四章《隋唐墓志与唐楷典则》中,于老师将“宫人墓志”增补其中,由此引出“隋唐女性书法群体”的思考。隋唐墓志的形制,相比南北朝时期体例成熟,同时出现了上层名流书家的书撰现象。韩愈、薛稷、张旭、颜真卿、徐浩等盛极一时的文学家、书法家,在数目众多的墓志中都参与了墓志书撰。而另一端,参与墓志书撰的女性书家的群体身份,则是名不见经传的职业“写手”,可知其间的反差之大。宫人墓志紧密相关的女性书家话题,与古代封建社会特殊的文化背景不无关系,也是书法史研究现状的缺憾。显然,女性书家已成为当代艺术发展规律的必然。而本书作者具有前瞻性的学术思考,就是对书法史学具体问题的思考发问。
《墓志书法审美与临创十讲 当代实力书家讲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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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上海书画出版社
作者:于明诠 著
出版时间:2024年04月
《墓志书法审美与临创十讲》第六讲《新出土墓志精品书法概赏》,应当是全书的突出部分。该书的再编出版,是在2003年《墓志十讲》初版基础上的增补调整。当时《墓志十讲》由于出版要求受限,内容还未涉及“新出土”墓志情况。“新出土”墓志的问世,赖于专家学者的研究深入,更离不开现代考古技术的进步发展。在《墓志书法审美与临创十讲》一书中,作者选取新出土、且具有一定代表性的部分墓志精品,基本以北朝(北魏、东魏、西魏、北齐、北周)至隋唐时期为主,作以艺术概赏。据不完全统计,近四十年来新出土北朝时期墓志就有数千件,而唐代墓志则逾万方。因此,如何选取可以成书出版的墓志作品,需要一定的艺术鉴赏和考辨功底。首先,对于墓志书撰者存疑的作品,不予考虑;其次,对于墓志收藏者不确定、尤其是私藏形式的作品暂不收录;再者,从墓志书法艺术的角度审视,艺术价值不高者概不收入。所以,在本章节中,可用于编著研究的新出土墓志有33方,以繁化简,真实客观,做到了去芜取精。
《墓志10讲》(2003)书影
以上是对《墓志书法审美与临创十讲》内容方面的粗略评述,然本著绝非仅仅内容扎实,考证严密。在我看来,一些细微之处的思考处理,更可圈可点。例如作者对具体墓志作品,尤其是第五讲“墓志名品”和第六讲“新出土墓志”的文字介绍,有严格的体例格式。均统一按墓志简称、墓志全称、刊刻时期、书体、大小、行数、字数、出土地、藏处、著录、志主(背景)介绍、书法特点为顺序编写,足见作者之态度严谨。一般市面出版的碑帖类书籍介绍,直接以具体碑帖名称出示,鲜见有碑帖名称加创作时代者,本著编写方式更为科学,能使读者直观墓志作品的刻制年代,形成对具体墓志的定位,如《魏赵谧墓志》《隋王妃王媛华墓志》(见第六讲)等。其次,作者对少数易混淆墓志予以厘清说明,如北魏时期的《吐谷浑墓志》与《吐谷浑玑墓志》,虽一字之差,但是各自创作背景和书法艺术迥异。
书法专业的相关著作,一受专业特性制约,容易陷入艰涩晦深的弊病,读之味同嚼蜡,甚至不明就里;二是难以避免写作者语言风格影响,给人以高谈阔论陈习。阅读《墓志书法审美与临创十讲》,语言的考究、洗炼也是一大特点。例如在本著第十章《墓志书法的创作转换》中,作者对晚清民国以来的碑学书家的简评:“何绍基长期浸淫《张玄墓志》用笔阔落而轻灵,赵之谦厚重而奇崛,康有为恣肆而磅礴;而同是朴拙,于右任腴润酣畅,徐生翁生辣稚拙,沈曾植峭拔宕逸;同是古雅,梁启超端严清俊,赵熙瘦劲典丽,胡小石苍辣狠重,谢无量烂漫清逸。至如吴昌硕的恢宏纵逸,萧娴的浑厚朴茂,陶博吾的憨直率真,游寿的凝涩刚烈等等……”只有谙熟书法史艺术个体,才能准确把握其各自的审美精髓。同时,在十数万字的语言叙述中,不乏有独到精彩处,一改学术著作的常见旧习。结体独特是《吐谷浑墓志》的最大特色。这个特色作者用三句话概括:“松散中体现着慵懒,歪斜里暗藏着幽默,俯仰蹒跚掩不住醉意朦胧。”这种诗性的语言,看似是“学术话题”和“文学语言”的矛盾牴牾,但其实更加深了书法学习者面对生冷的碑帖媒介颇有温度的情感体验。应当说,作者面对专业学术著作的重新考量,对书法实践和理论研究对象的深入体察,也是作者不同流弊的意识觉醒。
我当年随于老师攻读研究生,在撰写硕士毕业论文之际,反复参阅旧版《墓志十讲》,多受教益。而今时过数载,老师新著扩编重刊,不禁感念去日匆匆。有幸的是,能在老师编著此书过程中,协助老师搜集整理部分内容,对老师扩编此书的构想与研究多有体会和认识,相信《墓志书法审美与临创十讲》的出版,将对广大书法爱好者书法学习大有裨益。在此,衷心祝贺老师新著出版!
2024年4月3日薛浩于北京
(本文原载于:上海书画出版社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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