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令人疲惫的物质世界中,我们如何为精神松绑?奢侈品的光芒总是那么耀眼夺目,而我们,又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它们?《假装低调——有关奢侈品的闲话集》一书,由资深媒体人、时尚撰稿人李菲倾力打造,她以四十篇随笔,带领我们走进奢侈品的世界,探讨物质与精神的和谐共处之道。
《假装低调:有关奢侈品的闲话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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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南京大学出版社
作者:李菲
出版时间:2024年07月
李菲的文字,既有对奢侈品文化的深刻洞察,又不失幽默与辛辣。她以亲身体验和独到的审美视角,为我们揭示了奢侈品背后的历史、艺术与设计,同时也分享了自己与这些华美物件的真实相处之道。在她的笔下,奢侈品不再是高不可攀的符号,而是可以与我们的精神世界对话的伙伴。
《假装低调》不仅是一本关于奢侈品的书,更是一本关于生活哲学的书。它告诉我们,恰如其分的低调,有时候比张牙舞爪的炫耀更重要。在这个充满选择的世界里,品位的象征就是知节制。让我们一起跟随李菲的脚步,探索低调中的奢华,品味物质背后的精神世界。
标题这句讲得再文绉绉点儿,就是雅典表(Ulysse Nardin)领导班子某天深夜拍脑门给自己定的位,俗称深夜鸡汤。一直以来,“与众不同”这四个字在中文世界里被从无数种角度、用无数种措辞重新表达,企图让听众从中接收到某种不一般的力量。这脱口而出似乎很随意的一句倒是分外符合我们身处浮躁环境对那枚定心丸的期许:人享受自己投入在做的事情就很快乐,坦然正视自己可能就属于“那一小拨人”,而不是让别人看着热闹,自己给自己加封和助威,然后为无数title所累。
说真的,我从没想过雅典可以客观得如此心平气和。把改编的这句发到网络上,大家十分拥护,有人(ID:CtrlS)还贴给我她自己讲过的同款金句:“一切急于向别人证明的自己都不是自己。”
所以这一篇,我就斗胆说两句“做自己”这个话题。通常我这样的感触和启发都得益于与行业内某位大师敞开心扉的交谈,今次亦不例外。
雅典表大家可能听着陌生,但在上个月SIHH国际钟表沙龙上他们突然从一路负重前行的小众品牌蜕变为众人交口称赞的表圈潜力型选手。这让爱雅典表爱在前头并爱了颇为长久的那批soulmate型粉丝不太好受:眼看着一个又一个放在心尖儿上的手表品牌被国人从觉得稀罕到炒到泛滥,这样的成长曲线和大起大落,他们可不希望自己的爱牌儿再重走一遍。
我在收看B站某个表展现场播报的视频里,发现当雅典今年的新表Freak X被主持人拿在手里进行实时讲解时,画面里除了它应得的赞美外也飘过来一条惋惜:“最终雅典还是向市场妥协了,当奇想不再奇思妙想,好心酸。”
对此我并非绝对赞同,但心有戚戚的,刚要跟一跟,又飘过来一条儿:“没事儿哥们儿,女的暂时还不认识这表,一时半会儿不会哪儿哪儿都是的。”嗬!我这个情绪就停顿住了,千头万绪间也不知道应该拉住前一个辩驳还是堵住第二个反驳,因此就把自己心里头的这些疑惑和问题啊,都留给了雅典新上任的市场传讯官弗朗索瓦丝·贝佐拉(Fran.oise Bezzola),我俩在表展现场见了一面,喝着可乐趁热聊了聊。
这一聊,表倒是其次,她开阔了我。
起先我对这个人有兴趣一是因为她的简历:职业生涯以丹尼尔·罗斯(Daniel Roth)、杰罗·尊达(Gerald Genta)大师的工坊起步,后来更是一路从Versace、Zenith、Tag Heuer走到现在的Ulysse Nardin。性格迥异的品牌到底会让一个人对手表形成什么样的看法,这是我迫切想知道的之一。再来就是个人私心了:工作场合但凡看到她都是成套成套地穿Gucci,在穿衣上的情绪如此浓烈外向,却服务于这么“男”且低调的腕表品牌,我就很想近距离窥探这种反差下的她到底是怎样的人。
先说结果。
当然是情投意合:十分喜欢。她有一句话深深打动到我,我问“creative”这个词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答,“……being a child in the body of an adult……And it's the ability to be surprised and surprise yourself”。我整理录音时发给朋友这句并附带评价:“大人身体中的儿童视野,你看人说得多好啊。”
朋友:“嗬!真是不错,外焦里嫩。”
弗朗索瓦丝这么讲当然是有原因的。将发展脉络往祖宗辈儿上倒,雅典的领土在海洋。他们头两代掌舵人做的事就是在小两百年前把怀表和航海钟做得尽可能精准,这个精准跟我们今天说的民用手表的精准还不一样。头几百年欧洲各国对海上霸权旷日持久的争夺让航海钟成为彼时每条船必备的GPS导航,在那样的语境下,精准意味着“把命给你”的那种精准。
好几个品牌都有航海钟专家的美誉,但雅典似乎独独专注于此,他们并不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在哪个领域都要有存在感,就卯着这一亩三分地钻研,最后成了十几个海军都要官配的军用装备。
弗朗索瓦丝讲,可能因为与海洋靠得近,视野更容易打开,所以品牌的价值观中有一大部分是去探索和追求自由,在这过程中,顺理成章地意识到了另一个值得融入血液的精神必须是不断革新:新的技术、材质,新的机芯和表达方式。“我们似乎在不断描述自己的价值观,描述虽并非等同于价值观本身,但可以让大众在不知道我们是谁的情况下将我们区别于其他品牌,注意到我们。”
到了和平年代的现代表款,雅典乐于将自己的奇思妙想和革新精神浇筑到呈现历史故事和画面的珐琅表上,浇筑到将整个宇宙装入其中的“天文三部曲”上……它们无一不是对旧世界某种精神的延续,但在新的时代背景下依然言之有物,配以精工细作,毫不轻浮卖弄。世纪之交,雅典推出了“奇想系列”(Freak):没有表冠、表盘和指针,通常置于表背的机械结构本身被拿到表盘上成为指针;至于零件和材质,都以表界最新研究成果武装。
它们非常先锋,毫无疑问不是偏爱安全牌消费者的首选,甚至不是第三、第四选择。但它们又代表着雅典表一贯的作风:有人负责做梦,又有人负责将梦境中的大胆和出格一一破解。这中间没有干瘪的符号式创作,不为逢迎而设计,唯一的驱动力就是遵循品牌的初心:精准和革新。
有时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珍惜和感谢这样的“自己可能读不懂”的设计,它们的存在真正地丰富了这个行业,而不是让我们在每一年满怀希望时又重复观看那些高度趋同的腕表产品。
但明明很好的表在市场上却没得到世俗概念中的“成功”,而一直以持守和不迎合来麻痹自己,我觉得更令人惋惜和心酸。因为这个世界其实并不缺少精英客群,他们对刻意而为之的“经典”早已没了追捧的兴致,可以欣赏产品背后更出于直觉的东西,这就是前面我想去跟弹幕辩驳的一点。我认为,一个好的品牌不但可以制造经典产品,让人从中获得愉悦,更可以在精神上鼓舞大众打破思维边界,提升自己,更成熟地做选择,这是更加难能可贵的。
我们与物件的这种共鸣才是健康的,而不是相反:因为怕“不被主流认同”或者“没赶上潮流”而去消费。
以前读过一个采访,其中有段落大意讲:“设计师心中的苦恼,是当一些品牌被很强大的财团公司收购后反而为市场带来的极大不平等,这种不平等操控了大众的认知和感受,而这些能力本应该由纯粹的创造力来支配。”
2014年,雅典开始属于开云集团,之后五年的时间证明这个品牌并没被操之过急地重新定位,担纲大集团的某个角色、演出某种性格,而是被允许按照自己的节奏发展。所以雅典招牌系列Freak发展到今天,我并不认为它向市场妥协了,而是一个成熟的系列在不断试探自己在不同认知水平的观众中的接受度和好感度。
再说了,如果真打算向市场妥协,何必选这个对于国人审美来说本来就先锋怪趣有难度的系列,直接躺在历史的功劳簿上卖航海系列那些小三针复古腕表或者能量储存腕表不是取巧得多?
我把那位弹幕发送者的忧虑拿来跟弗朗索瓦丝分享,她说Freak系列唯一的妥协就是价格,当年它一亮相就被很多表迷看上了,但也是因为那些创新(比如取消把头、新的上链系统、硅的运用等等)和表壳材质(铂金),它的定价不便宜。过去十几年这个系列被补充、丰富了许多个版本,今年这个版本其实保留了最招牌的设计,然后在环保材质和机械结构上再做文章,从而实现了将价格降下来的可能。“单独哪块Freak并不能被称为一个系列,只有当这个系列的表款都能被拥有不同需求的人所欣赏时,它才是完整的。”
不同于爱彼皇家橡树这种尽人皆知的主力系列,我觉得十几年如一日在一个看似离我们生活很远的小众系列上深耕并试图把它调整得更丰富整齐的勇气,真真儿不是谁都有的。再问弗朗索瓦丝有没有什么可以推荐给女生的东西,她又马上澄清:唔,如果雅典有性别的话眼下一定是男性,所以我们想先全力把男表做好,没准儿过两年,会悄悄接近女性。
其实才不是呢。
他们一早就创作了玉玲珑这个女表系列,它的线条简约优雅,表盘上荡漾出一条钻石波纹,但也就克制于此了,绝无过度装饰。我从十二月开始试戴一支情人节特别版本玉玲珑,钻石波浪环绕的6、7、8刻度位置被换成了隐约闪现的“520”,一副老实人笨拙说爱的闷骚劲儿。
所以“过两年再悄悄接近女性”的说辞,也是因为要为自己争取多一点时间把女表调整得更尽善尽美吧?
而无论面向男性还是女性,摆在很多品牌眼前最现实的问题是国人对手表的审美。十年前,更多的中国男性喜欢传统尺寸的金壳正装腕表,这显然不是雅典的设计,但时代在变,弗朗索瓦丝相信今天在创作上依然选择“安全牌”的话未来将非常艰难,她有信心雅典在中国会博得那些“渴望自己不同”的消费者的青睐:“那些在人群中渴望stand out的人;那些可能已经拥有了爱彼、宇舶(Hublot),却还在‘要不同’这条路上不知足的人。”
我打断她:“你倒是不在乎雅典可能并非他们的第一只表哦?”
“当然没问题,我根本不在乎雅典到底是他们的第一只还是第五只表,只要消费者们愿意去了解这个品牌,能在我们的创作中找到共鸣,第几只的名分有什么关系呢。”
我被她坦然轻松地提到其他品牌的态度给逗乐了,所以在一杯可乐快喝完之际提了最后一个问题:“在其他手表品牌的经历如何贡献于你当下的工作?”
她酝酿了好一会儿,说了下面这些话。
“这些品牌真的完全不同,我从Daniel Roth、Gerald Genta的工坊开始进入手表行业,起初什么都不懂,要从手表是什么、怎么运转起来开始学习,又因为是小公司,所以几乎要做一切。但这种“做一切”的经历,让我拥有了从国际角度看整个市场的视野。然后我去了Versace,学着把手表带入一个非专业领域,用时装语言去表达。
“之后在Zenith的工作经验非常有趣,因为当时的重中之重是Waking up a Sleeping Beauty(唤醒睡美人)—那时真力时还没找到自己合适的定位,基本上就是卖机芯给xxx(著名手表品牌),所以我们铆足了劲要耕耘品牌自身的价值,但又苦于没钱。哈哈,只好豁出一张脸跟媒体死磕,真正正正是对公关能力的磨炼。
“到了豪雅,又是完全相反的一番景象,豪雅是一艘巨型飞船、声音制造者。在那儿的十年是我对如何制定市场策略的精进:你要怎么花好手中的每一个美元。
“今天我怀揣着这些经历来到雅典,这是个看起来非常小但有着强大历史传承和制表工艺的品牌。你问我过去的经验如何贡献于现在的工作,告诉你哦,在我面前就是一扇打开的门,我们可以做一切但又觉得不要着急做这些,因为你一旦失去了自我、开始跟别人比较,就会陷入无尽的比较当中,然后失去创作的自由。
“而那种自由,可能就是你之前提到的creativity。”
(本文原载于:南京大学出版社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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