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章

“异想天开”是可以且值得传染的品质 ——评图画书《埃菲尔和他的铁塔》

作者:阿甲   2024年07月25日   来源:百道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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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菲尔和他的铁塔》是由中国作家愚一和法国插画家安德烈·德昂联手创作的图画书,精心打磨了好几年,2024年出版,恰好赶上致敬中法建交60周年和2024年巴黎奥运会。

《埃菲尔和他的铁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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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二十一世纪出版社集团
作者:愚一 文 [法]安德烈·德昂 图
出版时间:2024年01月

建成于1889年的埃菲尔铁塔,曾经是当年巴黎世界博览会最醒目的标志性建筑,到了2024年,它仍然是巴黎最具标志性的建筑之一。奥运五环就安装在铁塔上,冠军公园设在铁塔下的夏乐宫地区,那是全世界体育迷与获奖选手见面、共同庆祝的首选场所,而备受关注的铁人三项和游泳比赛也将经过铁塔下……埃菲尔铁塔将再次被全世界聚焦。可是,造这座铁塔的“埃菲尔”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异想天开造出这样一个“怪物”呢?

早在1889年巴黎世博会近200万游客涌上铁塔之时,埃菲尔就曾说过:“我应该嫉妒这座塔,它可比我出名多了。”这句看似轻松的调侃却也道出了有点酸涩的事实:这么多年过去了,听说过埃菲尔铁塔的人确实大多数都不知道埃菲尔到底是谁!——所以,当我读到这本图画书时,我感到从读者的角度确实应该感谢作者愚一,她的强烈好奇心也带着我们一起来关心铁塔背后那段真实的人生故事。

这个故事从小埃菲尔的“胡思乱想”开始,逐步过渡到他成年后的伟大构想,最后详细描述了铁塔建造的艰辛过程和最终的成功。层层递进的结构不仅让读者了解到埃菲尔的成长历程、坚持梦想的精神,还尝试在童年梦想与成年后的成就之间搭建起一座可供观察的虹桥,这对于正忙于养育的父母们也颇有启发。

作为一位已有多部成功作品创作经验的绘本作家,愚一的文字简洁明了,生动形象,非常适合儿童阅读。比如,“小埃菲尔又在胡思乱想了”,“他想用钢铁代替泥巴和木头,造一座世界上从未有过的高塔”,“埃菲尔什么也没说,他礼貌地与大家碰杯”……这些句子不仅易懂,还富有画面感,能够引起儿童的兴趣。语言富有节奏感,故事中穿插了许多对话和描述,增加了故事的生动性。此外,书中对巴黎市民和名人反对声音的描写,通过引用《时代报》的抗议信和专家的“预言”,展示了铁塔建设过程中所面临的巨大阻力,这种细节描写使故事更加真实、有趣。其中,关于“短篇小说之王”莫泊桑前后态度转变的讲述,大大增加了故事的戏剧性和吸引力,也标志性地展现了社会对新事物的认同过程。

最初读到这本书时,我颇为好奇:愚一为什么会对那么遥远的某个人和他造的铁塔产生如此浓厚的兴趣?毕竟,古斯塔夫·埃菲尔(1832—1923)只是法国的一位工程师,横向比较的话,大致与清朝的咸丰皇帝、军机大臣翁同龢年岁相当,为什么需要浓墨重彩地讲这个外国人的故事呢?有趣的是,通过与愚一的多次交流,我渐渐明白,这个造铁塔的故事在很大程度上其实是愚一自己的故事。如果只从履历上来看,她“做过语文教师、童书编辑,现专职从事绘本创作”,似乎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但实际上,当面临人生境遇的重大改变时,她毅然放弃了更为安稳的工作,选择成为全职妈妈,同时开始追逐成为绘本作家的梦想之初,也许即使很亲近的家人朋友也觉得那不过是“胡思乱想”而已,甚至有人会溯源归因到童年时代就已不切实际的幻想呢。这与埃菲尔当初想造铁塔所面临的批评和阻力,何其相似!但回头去看,如果没有那一路异想天开的尝试与闯荡,又怎会迎来铁塔凌云的时刻呢?!

我认为,这本《埃菲尔与他的铁塔》为非虚构类图画书的创作提供了很好的示范,它展示了在创作者个人的兴趣点和潜在读者的兴趣点之间找到恰当平衡的重要和可能。非虚构类作品如果仅停留在知识呈现的层面上,创作者往往无法投入情感,读者读起来也索然寡味;而创作者如果只顾个人兴趣而纵情发挥,读者也可能会因为找不到连接点而不知所云。我在几年前也尝试创作过讲述网球巨星李娜成长故事的《李娜:做更好的自己》,创作之初也是苦于资料太多(而不是资料太少),有好几个月都不知道从何入手。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李娜整个成长故事中最打动我的,是她与父亲的关系,而我发现从父亲的视角去看,我自己有许多想对女儿说的话都可以借着那个故事来表达。当然,这丝毫不能影响故事原本的事实部分,但讲述者实际上提供了一种新的观察视角:我们之所以会真心关注另一个生命的故事,只是因为它能对我们自己的生命成长带来切实的启发。

愚一所讲述的埃菲尔的故事很可能投射了她自己的许多成长体验,她愿意将那份独特的观察和思考分享给读者,尤其是在成长中有特别多“胡思乱想”,也特别需要认同和鼓励的小读者们。而将这本书从文字故事演变成文图交融的图画书的过程,也很像是一个被愚一戏称为“胡思乱想”的成果,但我更愿意将它描述为更为中性的“异想天开”。愚一希望安德烈·德昂来画这本书,主要是因为他是法国人,有长期生活在巴黎的经历,而且愚一恰好给女儿读过德昂的《月亮,你好吗?》《亲爱的小鱼》,她俩都特别喜欢。她更希望这本铁塔的书不是冷冰冰的,而尽可能用一种温柔且梦幻的方式来呈现。只是问题是:第一,她根本不认识德昂;第二,这位不知道在法国哪个地方的大师级插画家即便健在,也已快90岁了,他还能画吗?他愿意画吗?——你说,这是不是也有点“异想天开”?

愚一

事实证明,出乎意料的好事往往属于那些敢于异想天开的人。在编辑的牵线搭桥之下,德昂先生居然爽快地答应了!已经89岁高龄的他还处在创作的高峰期,从他在社交媒体发布的图画作品来看,他在同时做着几个项目,还在坚持自己的纯艺术创作,果然是老当益壮。另外,他不但很乐意画埃菲尔铁塔、画巴黎,而且很乐意在图画书的插画中展现自己从小到老都一直保持着的“异想天开”的状态!

安德烈

在这本书中,安德烈·德昂展现了自己一如既往的柔和的插画风格,色彩丰富,充满童趣和幻想,极大地增强了故事的感染力和视觉效果。尽管作为非虚构类作品的插画,需要相当忠实地呈现十九世纪后半叶法国巴黎的美丽街景、人们的服饰和面貌,巴黎圣母院、先贤祠、卢森堡公园、市政厅等建筑的美景历历在目,但德昂更擅长用粉彩和水彩的混合技法来使画面充满温暖和梦幻感,仿佛这一切发生在童话世界中。每一幅插画都充满了细节和情感,例如,铁塔建设过程中工人们的忙碌景象,夕阳下滴水兽惊讶的表情,都展现了他在细节处理上的精湛技艺,以及他特有的颇为异想天开的幽默感。

留意看第42—43页“埃菲尔和几百名工人一起,不分昼夜地工作着……”的画面,固然有工人在高塔上攀爬工作的场景,但塔上的那几只鸟是不是有点“可疑”?它们好像在饶有趣味地围观,或是伴唱,在画面左边,甚至有一只鹦鹉在与一位挥舞七彩画笔的画家进行快乐的互动。从那位画家的侧影和标志性的大鼻子来看,很可能画的就是德昂自己!在这个一百多年前的造铁塔的故事中,怎么会有一个画家跑到高耸入云的塔上去“添乱”呢?我们可以比较正经地解析,这大概是一种特别的寓意:埃菲尔铁塔也可以看作是人类合作完成的一部艺术品。但据我所知,对德昂自己而言,这应该是他童年记忆的某种呈现。

德昂1935年出生于当时还是法属阿尔及利亚的圣-欧仁(或译“圣-尤金”,Saint-Eugène)。那是一个在阿尔及尔市中心以北大概12公里的海滨小镇,阿尔及利亚独立之后,那里已经改名为博洛金(Bologhine)。德昂热爱那个能时时眺望蔚蓝色地中海的美丽小镇,他还记得每天上学都会经过的一座有花朵、池塘和喷泉的花园,“还有一只叫可可的鹦鹉,每天见面都会大叫‘给可可吃坚果’。 ”(参见陈赛的《关于人生,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来自童书》)——我们有理由相信,那只鹦鹉可可“异想天开”地飞到埃菲尔的铁塔上了。

无独有偶,第54—55页“博览会期间,约 200万不同肤色、不同种族的人登上铁塔,世界看见了巴黎……”的画面也同样“可疑”——《月亮,你好吗?》中的那个月亮再次“乱入”到埃菲尔的铁塔旁。我们不会看走眼的,因为那个月亮的特征太明显了,它拥有与德昂一样明显的和蔼表情和大鼻子,正是因为那个鼻子太大,《月亮,你好吗?》中的那位小人一开始还没法把月亮塞进房门!但在那个故事中,德昂最后还成功地让月亮和太阳同坐在一张餐桌上吃饭。所以,让这个月亮“乱入”到铁塔旁,只不过是德昂式异想天开的某种延续。我甚至猜测,月亮下方那个戴礼帽、拿手杖、扮鬼脸的男人,会不会是卓别林?当然那不是现场复现,因为卓别林在1889年才刚刚出生。但如果你愿意查一查,就会知道,当年爬上埃菲尔铁塔的各国政要与名人实在不少,比如还有我们熟知的圣雄甘地和发明家爱迪生。

德昂的插画也为非虚构类图画书的创作示范了某种可能,就是可以适度添加虚构的色彩,只要不与主干事实产生冲突,反而会增加趣味和某种“真实感”。这就好比在非虚构的历史故事中穿插入情入理的对话,连司马迁和希罗多德都可以那么做,为什么插画家不可以?比方说,在第56—57页画铁塔在日出日落中的画面,右侧赫然是一座张口结舌的滴水兽的特写镜头,那是巴黎圣母院用来做“雨漏”的哥特式风格的石像鬼(画面中这位很可能是劫后余生的“思提志”,Stryge),最早可能在十二、十三世纪就杵在那里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没见过?但埃菲尔铁塔居然能让它莫名惊诧到如此田地!而在接下来的第60—61页的画面中,回归平静的滴水兽与指点江山的埃菲尔一起眺望铁塔,看来连怪兽都已经平和地接受了这个“怪物”的存在。尽管在这里明显带有虚构(甚至童话)色彩,但也非常恰当地表达了传统与现代的对话和融合,反过来凸显了这段历史的真实感和文化意义,使得作品更加生动且富有层次感。

除了形象稚拙,色彩明亮、柔和,温暖且富有梦幻感之外,德昂画的图画书几乎每一本都会努力留下一个特别美好温情的结尾。这个埃菲尔铁塔的故事,结局当然是皆大欢喜,但毕竟也经历了颇为激烈的批评、反对、坚持与抗争的过程,强烈的冲突感是这个故事的主旋律之一。目前的封面图中,张开大嘴吞噬(或吐出)人与鱼的铁塔怪物,正反映了冲突的这一面。而从德昂2024年1月在社交媒体分享的图画来看,他同时还设计了另一种封面,就是埃菲尔抱着铁塔并有两只和平鸽飞来安慰他的画面。尽管这幅封面设计后来被放弃了,但它还是暗示了德昂性情中的另一面。

这个故事图像部分的收尾是在后环衬页,蓝色的天空,象征着和平和自由的和平鸽,奔放的火烈鸟,还有一只被拟人化穿着黄色长裙的鸟舞者,轻盈祥和地飞舞在埃菲尔铁塔之上,而光芒四射的铁塔,仿佛是一个庆祝的焦点……此时再回看前环衬页,那是儿时的埃菲尔与造出铁塔的埃菲尔隔着彩虹桥在相互挥手致意。这看来是与童年的某种连接,或者,也可以看作是德昂向孩子们的致意呢?在献词页,德昂用法文手写体向小读者写道:“不要把你那些疯狂的想法埋在脑子里,让它们成为现实,就像‘埃菲尔铁塔’一样。”

他在作品中总是展现温情和美好的一面,所以有人猜测,这是不是因为这位老艺术家的人生太过顺风顺水了呢?事实并非如此。前面说到,他出生在1935年的法属阿尔及利亚,童年快乐的日子刚刚过去几年,因为二战的爆发,也因为他家是犹太人,还在幼儿园上学并超级喜欢幼儿园老师的他,居然被勒令退学。18岁那年,当他考上国立巴黎工艺大学时,又因为阿尔及利亚战争的爆发而被迫应征入伍,之后经历了28个月血与火的战场洗礼……在一次接受中国记者的采访中,他说:“我为什么要为孩子们写书?因为我的生活一度非常痛苦,我经历过战争,也做过非常辛苦的工作,我想突破我的生活。在非常痛苦的生活之后,我觉得我不能趴下,我要站起来,为孩子们创作。我的艺术很善良,我画里面的色彩,可以带给孩子们爱。”在作品中只呈现温柔与爱,那是德昂的选择。

德昂曾在巴黎装饰艺术学院教过书,为许多成年人的报纸和杂志画过商业插画、设计过广告,也有多幅美术作品在世界许多画廊展出,还有画作被巴黎现代艺术博物馆收藏。但直到52岁那年,他才似乎很笃定地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方向。那是在他刚离婚后的一段日子里,一天夜里,他怀着某种莫名的悲伤,漫无目的地在海边散步。突然,一轮明月毫无预警地从山后升起,“大到不可思议,混杂着浓烈的橘色和红色”,他异想天开地想要将这轮明月抱回小房子里,于是诞生了《月亮,你好吗?》的创意。这本将他突然治愈的书1987年出版,德文版获得了德国青少年文学奖的提名;两年后他出版的同样异想天开的《冰山飞起来了!》,又在1991年获得了BIB的金苹果奖。童书世界,或者说是他自己的童年精神世界,拥抱了他;而他也以自己异想天开的幽默和温柔拥抱着这个世界。

一个多好的世界!可以助你疗愈,还鼓励你一直保持异想天开的状态。

作者:阿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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