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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好书榜”作家访谈 | 阎真:《活着之上》很可能是我的最后一部小说

作者:熊佳欢   2015年01月20日   来源:百道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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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道编按】阎真教授虽然早已因《沧浪之水》等作品为许多读者所熟知,但面对采访,他还是表现得有些“拘谨”,多次询问是否自己带着湖南味的普通话听起来不好懂,采访中也经常下意识地修正自己的口音,好像生怕给听者带来理解上的困难,但也正是因为这份“拘谨”和体谅,让我们更真切感受到他的真诚、亲切,就像他的新作《活着之上》一样,与读者零距离,与“真实零距离”。

阎真教授

阎真1957年生于湖南。1984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1988年获湖南师范大学文学硕士学位。同年8月赴加拿大留学,在圣约翰大学社会系学习。1992年回国。现为中南大学文学院教授,副院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沧浪之水》、《曾在天涯》、理论著作《百年文学与后现代主义》等。新书《活着之上》一经出版即获得首届路遥文学奖,并入选“中国好书榜”小说榜。

已多次从网上看到过他的照片,但在北京图书订货会期间第一次见到阎真教授时,还是很惊讶,因为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年近花甲的“老人”。也许就像他自己说的,对工作、生活感到“很满足”,觉得“很幸福”,而幸福的人,大概总是容易显出年轻、有活力的状态吧!与职业写作者不同,阎真教授虽然早已因《沧浪之水》等作品为许多读者所熟知,但面对采访,他还是表现得有些“拘谨”,多次询问是否自己带着湖南味的普通话听起来不好懂,采访中也经常下意识地修正自己的口音,好像生怕给听者带来理解上的困难,但也正是因为这份“拘谨”和体谅,让我们更真切感受到他的真诚、亲切,就像他的新作《活着之上》一样,与读者零距离,与“真实零距离”。

《活着之上》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作者:阎真 著
出版时间:2014年12月

百道网:首先祝贺《活着之上》入选“中国好书榜”小说榜。同时也必须提一下123日,它获得首届路遥文学奖。恭喜!《活着之上》在发表之初就获得这么大的反响,这是您意料之内的吗?作为您的第四部长篇,请您谈一谈它的创作历程。

阎真:能获得首届路遥文学奖,我十分意外,在这之前我对路遥文学奖并不是很了解,它在哪评奖、是第几届了、是谁在评奖,我都不知道。评奖时,小说单行本才出来二十多天。后来我了解到,这个奖是在我的母校“北京大学”发表的,我也感到十分欣慰!

其实我写小说是很慢的,从上一部发表到这部,中间经过了6年时间,上一部小说写完后,大概有三年的时间我只是在思考到底要写什么。后来想到我自己在大学教书已经30年了,于是初步决定写高校,至于写老师还是学生,思量之后,决定写老师,毕竟自己作为老师,对这个身份更加熟悉。

写作过程就是不断地思考、不断做笔记,直到2012年开始动笔,写到2014年春节前后完成初稿,(手写,随后请打字员将手稿录入电子文档并打印),随后我又反复修改了11次,直到12月下印厂前才改好。

小说讲一个知识分子在现实社会中怎么去选择自己的价值和生命意义。第一部小说《沧浪之水》也是写的这样一个问题,但方向有所不同,沧浪之水表现的是功利主义对我们的吸引、牵引力量太大,所以我们不可能凭借思想的力量去阻挡那种功利主义的迁移;《活着之上》的不同在于主人公保持了自己的底线和坚持。他不是文化英雄,是生活中平凡的知识分子的状态。

百道网:从十几年前的《沧浪之水》到如今的《活着之上》,作品基调从“对生活无奈、妥协”到“努力争取、坚持”。从逃避的态度、现在变得更坚毅、更积极主动了,这是否跟您个人的经历相关?这种写作的转变,您如何比较两者的文学价值?

阎真:从文学的角度来说任何一种价值态度,我觉得都是有意义的。即使有些是比较黑暗的,比如波德莱尔(法国伟大诗人夏尔·波德莱尔)的《恶之花》,专门写生活中阴暗的、灰色的东西,但它仍然是世界文学名著,它开拓了我们认识生活的新角度和空间,是有思想上的突破的。

我写《沧浪之水》那时觉得,生活的力量太强大了,主人公做出那样的选择有他“非那样做不可”的理由,他“那么做”是合情合理的,我也是在那个合情合理的意义上来描述他的生活的,这是我当时的想法,而且我对他还是倾注了同情和理解的,有人说他有精神上的堕落,我不太能接受,我觉得他的确是没有办法。

这些年来,我个人的思想的确发生了一些变化。我原来以为,在现实生活、在功利主义的诱惑面前,人是无法抵抗的,后来我发现,生活中有些人并不是这样的,我在大学里看到有些老师的心态就比较平衡、比较淡定,没有着急、浮躁,不会为了自己的物质利益去做失去人格、违背自己良知的事。

也许这种状态的人并不特别多,但仍有一些,《活着之上》就是往这个方向上写,小说中的主人公也只是保留了良知的底线,而生活中有些人甚至比小说主人公做得更好。

在我看到的写高校的作品中,《活着之上》是最接近真实状态的,没有故意丑化高校状态,但也写了许多普遍性的负面的东西。公正地说,高校的状态,并不像社会上传言的那么腐败阴暗,尤其是对学生,打分、评奖学金等都还是比较公正的,而且现在的学生权利意识都很强,老师也不容易做到不公正。

百道网:您的作品被评价“展现强大的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精神”,这种说法您认同吗?你个人希望怎么解说您的这种“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精神”?

阎真:这本小说的核心点、关键点,不是批判,那些现象不用我来批判,网上已经公布了好多比这极端的。揭示社会阴暗面我也写了一点,但我最想表达的还是知识分子的内心选择,在这种大的物质主义、功利主义的氛围中间,在法律边界之外很大的地带,我们生活中的灰色地带,这样一个地带应该靠着人的内心自省,应该由道德良知来管辖。

我就写这个知识分子怎么在这个过程中去纠结——我要是做了对我有好处,但我还是不应该这样做,这样做是违背人的基本良知的。

所谓“活着之上”,首先活着肯定是一种价值,是最重要最基本的,但在这个活着之外呢?法国的路易十五说过“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像他那样的人太多了。我觉得知识分子不应该采取这样一种态度去面对人生,古代知识分子的千秋情怀(突破时间)、家国情怀(突破个人),价值视野更大,也更真实。

我写作过程,就曾多次动摇,觉得功利主义的力量太强大了,人家跟着功利主义走,又不犯法,有什么不行呢?你为什么还要用一个良知或者什么东西去压制它呢?那不是把自己的生存空间压缩得更小了吗?那不是让每个人都活得更艰难了吗?

但是有两个东西支撑我,一是文化前辈、文化英雄,社会里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一心为社会、为他人,或者为一种人格理想。这些人是真实存在的。第二个支撑我的力量,就是我身边确实有这样的人,他们并不会利用一切机会扩大自己的生存空间,也并不看重功利。虽然他们还称不上是文化英雄,只是我身边平凡的存在,但他们是真实的。这两点支撑我,将小说的调子延续下去。

就像我小说里面的一段话:“生存是绝对的要求,良知也是绝对的要求,但这两个绝对碰撞到一起,你就必须回答,两个绝对谁更加绝对。”

百道网:说到批判现实,莫言曾经就多次表示,文学就是要揭示社会的黑暗面,就是要呈现负面的东西,您怎么看待这种观点?

阎真:文学写负面的东西,确实是文学的天然本能,它写出来的东西可以引起社会的改良、关注,如果鲁迅尽写些歌功颂德的东西,他能成为鲁迅吗?托尔斯泰写《安娜·卡列尼娜》也好、《复活》也好,都是批判性的,《安娜·卡列尼娜》第一句就是: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他写的就是“各有各的不幸”。《简·爱》也是主人公之间曲折的故事,当罗切斯特和简·爱走到一起的时候,这个小说马上就要结束了,作者不可能写他们每天快乐地在庄园里散步、吃早餐、到哪里去旅游了……那还有什么好写的呢?所以说,写负面的东西,很大程度上就是文学的本能,所以我们真正去看世界上的文学名著,歌功颂德的不多。

同时,写负面的东西来体现正面的力量,也是正面的,虽然是一个很纠结的正面。我这个小说情节上负面的东西多,但心理上,正因为我在里面抵抗负面的东西,就产生了正面的力量。

百道网:准备构思下一部作品了没有?大概会围绕哪个方向来写?

阎真:已经第四部(长篇)了,我想这是我写的最后一部小说了。至少目前来说,我还没有写作的冲动或方向。我不能重复自己,再写一部写什么题材?这个题材是否是我熟悉的?我是否有新的思想表达在里面?如果没有新的题材、新的思想表达在里面,写出来也没有意义。我蛮佩服贾平凹、莫言他们的,可以写七八部关于农村的小说。如果我写七八部关于高校的小说,那简直无法想象。写完这一部,我觉得我再也不可能写高校了。

虽然自己磨练了几十年的写作技巧可能就此废掉了,也挺可惜的。希望以后会遇到对生活的新的理解、新的发现吧。

百道网:如何分配自己的日常阅读及写作时间?创作冲动特别强烈的时候,写作状态是怎样的?与平时有何不同?

阎真:对我来说,一辈子认真写几部就好了,在这个过程中,我倒并不觉得时间紧张,我是大学老师,课并不多,时间比较自由,阅读时间比较有保证,所以也没感觉到阅读、写作与工作之间有冲突。对此我自己很满足。

围绕这个小说我看的书还是比较多的,虽然不是日以继夜那种读法,但我喜欢的书,也会非常认真去读,比如在小说中要用到曹雪芹,虽然只用了一点点,但我看了很多关于曹雪芹的传记、以及关注红楼梦研究的著作,有些还反复看,确定自己要用到哪几句、哪几个点;我又重读了《中国哲学史》,用得上的可能就只是一两句,但文化积累我觉得还是需要加强的,当然我看的是比较简单的版本,只有几十万字,不是那种几卷本的大部头。

反而是那些当代写大学生活的小说,我看得不多,觉得他们写得太过夸张、太漫画化了,与我理解的真实有距离,跟我这种与生活零距离的写作态度不契合。

百道网:现在正在读什么书?今年(2014)读到的最好的书是什么?

阎真:新的小说我倒是读了蛮多,像王跃文的《爱历元年》我就看了,他也是我的朋友,今年影响比较大的徐则臣的《耶路撒冷》我也看了。

这一年我读的其他类型的书不是特别多,印象中觉得比较好的,有刘小川的《品中国文人》,两卷本。

百道网:最欣赏的当代作家是?他(她)的哪些(哪部)作品最令您印象深刻?

阎真:首先是《白鹿原》,从思想到艺术都写得相当的完美,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部小说;再就是王安忆的《长恨歌》,它里面的描写十分细腻,蛮符合我这种阅读心理的;余华的《活着》也是相当不错的;余秋雨的散文,像《苏东坡突围》《一个王朝的背影》这几篇,都是很好的。在当代散文写作者中间,你要问谁超过了余秋雨,我真是很难想起来。

百道网:少儿时代读到的第一本文学读物是什么?对你的人生经历有何影响?

阎真:因为母亲在图书馆工作,少儿时代她经常借一些民间故事书给我看,但最开始读民间故事并没有特别深的印象,倒是另外两本书,对我的影响很大,一是《红楼梦》,我读小学时因为遇上文革时期,没有去学校,结果在一个朋友家里看了红楼梦,当时我内心冲击很大,之后我也养成了写作中多愁善感、带有悲观的消极的叙事意味,这是我最初的印象,也是真正震撼了我内心的;还有一个就是屠格涅夫的《贵族之家》,丽尼翻译的版本,这是我所有看过的翻译作品里翻译得最好的!也是那种忧郁的叙事风格。

这两部小说,我印象非常深刻,一是培养了我对文学的爱好,二是这种犹豫的、哀愁的风格在心理上影响了我。

百道网:请为读者推荐5-10部你认为最值得阅读的小说作品。

点此链接阎真推荐书单。

(采访:熊佳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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