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章
【百道编按】写了40年的散文之后，鲁迅文学奖获奖者、作家鲍尔吉·原野创作了自己的首部儿童幻想作品《翡翠地》。他说，想象与幻想是有区别的。幻想是美学与科学意义的概念。幻想者要改变的不是个人生活，而是世界。他要突破的是现有法则的藩篱，寻求新的力量。
《翡翠地》作者 鲍尔吉·原野
近日，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翡翠地》是鲁迅文学奖获得者鲍尔吉·原野的新作。这本书是鲍尔吉·原野历时3年，在儿童文学幻想题材上的首部作品。
在谈到最新作品为何取名“翡翠地”时，鲍尔吉·原野说，蒙古人喜欢来自大自然奇异的矿物质。蒙古女人喜欢珊瑚、玛瑙、翡翠这些首饰、珠宝。珠宝里最美的是翡翠，它像草原一样翠绿，又像水潭一样渊深。“我愉快地把主人公生活的地方命名为‘翡翠地’，因为它比草原更苍翠。在汉字里，翡和翠字形都好看，读音清脆悦耳，就拿它来做书名——翡翠地”。
《翡翠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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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
作者：鲍尔吉·原野
出版时间：2022年10月
翡翠地没有翡翠，有的是两位少年的探险之旅。书中的两位主人公——蒙古族少年白音和索隆跟随《海拉苏草原的动物和植物》插图里的动物奔向草原，到达翡翠地。“这两个少年跟这些动物到达了翡翠地。这是他们的幸运。他们信赖动物，相信动物更有智慧”。如奥威尔所说，“那些四肢走路的，用翅膀飞行的生物都如亲友。”
在翡翠地，两位少年经历了许多奇幻事件，在探险之旅中领略草原的动物、植物以及民俗风情之美。在书中，他们能听懂鸟语，会听取土拨鼠告诉他们大地的奥秘，吸收松鼠讲述的森林知识，会接收昆虫诉说的土壤奥秘……他们看到与自己认知完全不同的景象，翡翠地的天空是绿色的，树木按着自己的意愿长出白色和橙色的叶子。大海没有水，鱼在空气里游弋等等。两位少年恍然得知，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都蕴藏着无尽的秘密和乐趣。
《翡翠地》具有幻想的特质，作者在小说中设立好多不可思议的场景，“孩子们不管你幻想不幻想，他们需要好的故事。无论你如何幻想，必须自圆其说，符合逻辑。即使你在小说中设立好多不可思议的场景，但是你要把它完全圆回来却很难。这对小说家是很大的挑战，对我来说更是如此。但我觉得很好地完成了任务”。
除了写好故事，作者还十分喜欢写出大地之美、万物之美。鲍尔吉·原野表示，赋予环境与人物以光线、色彩、声音、气味，这是好小说的标志之一。此外，书中对于植物的描绘，都具备植物学依据。他希望孩子们读过这本书之后，喜欢探究植物，具有博物学家的胸怀。
鲍尔吉·原野出生在呼和浩特市，后来父母工作调动，他与大草原结下深厚的情谊，多年后，内蒙古大草原成为他创作的动力和源泉。他的《星子缀满天空》《运草的马车》《火的弟弟》，散文集《流水似的走马》等作品均与草原有关。即使在最新著作《翡翠地》中，读者也能找到大草原的影子。
鲍尔吉·原野说，《翡翠地》是一部幻想小说，“草原上也没有海盗，我没跟周游世界的候鸟做过交谈。草原上并没有白色树叶、树冠像一张桌子一样的树木。故乡的影子在哪里？我来告诉你，我从小听曾祖母讲过许多蒙古族民间故事，为此长久着迷。民间故事里的山峰会走动，一片树叶可以驮着一只蒙古包飞出千里之外。蒙古族民间故事幽默，有喜感。因此，我在写《翡翠地》的人和故事，如同写我的故乡”。
《翡翠地》出版后，有人评价这部作品深化了草原文学。鲍尔吉·原野也同意这一说法，因为草原文学并不是简单的描写蒙古族牧民放放羊，喝喝酒，手拿着哈达对着东方唱歌，“一个民族的文学有来自远古的根脉，与史诗、民间故事、民族整体性格相关” 。
在鲍尔吉·原野心中，《翡翠地》是对草原文化的一次深情的呼应。儿童文学也是草原文化很好的载体，草原上的孩子们除了纯真活泼这些各民族儿童的共性之外，他们更加热爱大自然，心灵更加淳朴。儿童文学以他们为刻画对象，对下一代的教育具有特殊的价值和意义，让孩子们更加亲近大自然，心胸更加开阔，受到草原文化陶冶的孩子更加性格坚韧。
相比给少年儿童写作品直接生硬地灌输道理，鲍尔吉·原野更喜欢让作品的价值观蕴含在故事和人物形象里，有道是“沾衣欲湿杏花雨”，杏花雨见不到雨丝，却润泽了人的衣衫和颜面，这才是好的表现方式。
在《翡翠地》里，鲍尔吉·原野向读者传达的价值观是天地间所有的生命都有价值，都值得被爱。“我希望孩子们对未知的一切抱有浓厚的好奇心，永远着眼于未来。我在散文创作中写过大自然，在这本书里，我仍然怀着无尽的爱意去刻画大自然的树木，河流，动物和鸟类。我所有的作品里都饱含对真善美的推崇，对爱的颂扬，这一部作品也不例外”。
鲍尔吉·原野说，“幻想是人类最稀缺的资源”。他以爱因斯坦、伽利略、牛顿、高斯、麦克斯韦等对历史做出巨大贡献的科学家为例，这些伟人贡献的是思想，正是这些思想突破了人类思维的边际，为科学的发展带来曙光，”
鲍尔吉·原野还通过麦克斯韦完成的《麦克斯韦方程式》为后来马可尼所发明的无线电提供帮助，高斯的纯数学研究为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提供基础等事实，说明人类历史上所有伟大的发明都根植于前一辈科学家没有直接用处的想象力当中，佐证了自己“幻想是人类最稀缺的资源”的观点。
鲍尔吉·原野表示，人类一定是先有幻想，而后造出飞机轮船乃至互联网，以及最近很火的ChatGPT，“你能想象，一个从小就变得很务实的孩子能发明飞机吗？我认为一个国家的孩子幻想能力的盈余，胜过这个国家国库黄金的存量，这是真正的财富”。
而一个人随着年龄增长，想象力会越来越弱，直至枯竭。因此，呵护孩子们的幻想能力显得格外重要。
鲍尔吉·原野直面当下孩子们压力重重，不能幻想的社会现象，“我们的社会早已具备高度功利化的集体意识，即不做任何无用的事情。幻想是无用的，所以家长们不允许孩子们有丝毫幻想的权利。他们不知道幻想可以使孩子们快乐，他们只在乎早日把孩子们变成务实的人。当我看到孩子们背着沉重的书包从学校回到家里，吃过饭，他们还要完成大量作业，这真让人难过。孩子们没有游戏时间，更不能胡思乱想。家长们宁肯节衣缩食为他们买营养品和电子产品，也不愿意让他们自由自在地幻想。”
为了能让孩子们保持一点点幻想的快乐，鲍尔吉·原野创作了小说《翡翠地》，希望孩子们能在无拘无束的想象中享受只有在童年才能享受的快乐。
一般来说，人们会强调想象力对孩子的重要性。但在鲍尔吉·原野看来，想象与幻想是有区别的。幻想是美学与科学意义的概念。幻想者要改变的不是个人生活，而是世界。他要突破的是现有法则的藩篱，寻求新的力量。凡尔纳的《海底两万里》是风靡全球的幻想著作。中国明朝有个人，名字叫万户，他对于航天器的设计与实践也属于幻想。虽然他失败了，但天空上有一颗星，被命名为万户。任何人都可以想象自己当了官、发了财、住了别墅，这是想象。而万户思考的是地球之外的宇宙空间，两者不一样，这就是想象和幻想的区别。
踏入儿童文学创作领域前，鲍尔吉·原野从事的是散文写作，“散文大体上是静态的，是拿一根绣花针一针一针绣上去一幅图案。《翡翠地》是小说，与散文大相径庭。它有故事场景，人物性格，一切都是流动的，如同河流在流淌中激起不一样的浪花。”他说，从事儿童文学创作需要注意的地方是，语言应该更简洁而准确，故事曲折而简单，人物鲜明而饱满，要让小读者每一步都踏在悬念上，急切地向结局眺望。因为世界上儿童是故事最大的需求者，儿童也是是对美、同情心和正义感需求者。
鲍尔吉·原野写的大自然的散文拥有大量小读者，有些作品被选入小学和中学课文，“我觉得我和少年儿童们在心灵上并没有隔阂，可以说息息相通，我的作品也就不存在成人文学和儿童文学之间的跳跃。区别在于我由散文进入小说创作，要写出完整的故事，刻画鲜活的人物与环境，这对我来说是全新的尝试，我觉得自己在一点点进步”。
有很多从事成人文学的作家都在尝试儿童文学创作。敢于尝试是一件好事，打开自己的疆域，做自己不熟悉的事情，有什么不好呢？但是你所写的作品最终能不能得到少年儿童的喜欢，则是另一件事。不是每一位作家都有这样的禀赋、这样的能力来完成给孩子写书的任务。
说到成人文学创作和儿童文学创作之间的差异，鲍尔吉·原野的回答是：“如果你从事成人文学时具备很好的文学修养和很好的文学训练，既会写故事，又会写人物，同时有童心与爱心，写儿童文学就没什么困难，而且可以写得很好。这样的作家很多，托尔斯泰，卡尔维诺，冰心都是楷模。说到特别的地方，我觉得成人文学那种绕来绕去的写法显然不适合于儿童文学。”
“我写儿童文学的时候无忧无虑，感觉左右都是纯真的事物，有如露水和动物的眼睛，身边有从森林里传出来的气息。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写得幽默一些。写作时我常常关上房门哈哈大笑，我希望孩子们看到这部书和我一样哈哈大笑，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奢望。” 鲍尔吉·原野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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