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尔诺贝利：一部悲剧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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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广东人民出版社
作者：[美] 沙希利·浦洛基 著
译者：宋虹 崔瑞
出版时间：2020年07月
说来惭愧，出书的速度还赶不上老美拍剧的速度。
电视剧只想要你爽，真相却让人如此不堪。
2019年，HBO剧《切尔诺贝利》火的时候，我手里这部书《切尔诺贝利：一部悲剧史》才刚翻译完。
2018年夏天，我们拿到了一本法兰克福书展的书目，其中有一部highlight的重磅新书《CHERNOBYL：THE HISTORY OF NUCLEAR CATASTROPHE》，一部讲述切尔诺贝利核灾难前因后果及其深远影响的著作，作者沙希利·浦洛基，哈佛大学讲席教授，东欧史领域的顶级专家。
当时市面上还没有关于这一事件的权威历史著作，《切尔诺贝利的祭祷》是一部非常出色的口述史，它展现了无数灾难中的动人细节，但没办法帮助我们了解这起事件的完整脉络。浦洛基教授长于东欧史和国际关系史的研究，并且在写作时获得了大量乌克兰新解密的政府档案，再加上他本人乌克兰籍的身份，并且是这场灾难的亲历者和受害者之一，他创作的这本书，无疑是对切尔诺贝利事件的最佳注解。
在国内一众出版大拿反应过来之前，我们非常“阔气”地抢下了版权。当时的计划是尽快找到翻译，用最快速度出版。
2018年底，该书荣获非虚构协作领域的标杆性奖项——贝利·吉福德奖，给了我们一个意外的惊喜。也找到了《大国的崩溃》一书的译者宋虹老师操刀翻译。当时的计划是2019年年中出版，仿佛年度畅销书在向我们招手。
后来还听说有关切尔诺贝利题材的美剧也正在拍摄，当时的计划是：要不要等一等HBO？书和剧一起面世，岂不美哉？
然而，
HBO剧开播了，本书还在翻译
HBO剧大火了，本书还在编辑
HBO剧播完了，本书还在校对
HBO剧凉透了，本书……
说来惭愧，出书的速度还赶不上老美拍剧的速度。所以，剧火遍全球，我们却一点儿热度也没有蹭上……
但俗话说得好：“没有蹭不上的热点，只有不会忽悠的编辑”。尽管神剧的热度只剩余烬，我还是在这里尝试“批判性”地蹭一波。
一半的真相，无异于谎言
浦洛基教授在谈及HBO神剧时，表示这部剧在一定程度上还原了切尔诺贝利事件，但依然有很多与史实相去甚远的地方：“迷你剧体裁本身有一些既定的规则。剧中必须要有英雄和反派，并且每个角色阵营非常明晰。这是该剧成功的原因。但当你详察历史上在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时，灰色比黑白更多。”
浦洛基教授接受采访的视频
电视剧才分黑白，历史只讲利弊。考虑到美国影视圈一贯是“黑苏”的立场，苏联人或者俄罗斯人出场，不是杀手就是流氓，所以这部剧里面也免不了对苏联脸谱化的描绘。而且为了设计戏剧冲突，剧里很多情节实际上与历史相差很远。有些是艺术加工需要，比如那个虚构的女科学家，有些情节就完全脱离实际了。我在这里尝试根据书中的描述，分析剧中的一些“假真相”。
假真相之一：大英雄勒加索夫（剧中称：列加索夫）
勒加索夫在剧中被塑造成一个英雄，他独自挑起大梁，充满自我牺牲的精神，为揭露真相遭受迫害。但历史上，化学家出身的勒加索夫并不精通核物理，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核事故，他用硼来扑灭反应堆大火的方案，最后还差点引起反应堆沉降。更重要的是，历史上的勒加索夫是苏联体制的信徒，不管是处理核事故，还是向国际社会公开事故信息，他的所有行为都是在苏联政府的授意下进行的。主观立场上，他是想要讨好苏联政府的。并非剧中那个为了真理不顾一切的纯粹的科学家。
不得不说，人物长相还原度很高
假真相之二：恐怖的克格勃
剧中勒加索夫在克格勃的“关照”下被逼上吊，这是一个很典型的美式桥段，当然这一幕也并不存在。要知道，勒加索夫死前还在担任苏联最高科学研究所二把手，身居要职。他确实死于自缢，但最大的原因应该是“死于心碎”。
当初勒加索夫在苏联政府授意下向国际社会公开了灾难信息，但事后苏联政府又觉得他话说的太多太过了，说好的苏联英雄奖章也没给他，就给了块手表意思意思，这对于苏联的死忠粉来说，无异于一种侮辱。更要命的是，研究所的同事指责他背叛了苏联核工业，“转正”的事儿也黄了，“众叛亲离”之下，勒加索夫才选择了自杀。勒加索夫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无从考证，但总之，跟克格勃无关。
假真相之三：真相大审判
庭审是全剧高光的时刻，勒加索夫公开了苏联政府刻意隐瞒核反应堆设计缺陷，说苏联一直在用谎言掩盖谎言，而谎言才是核芯爆炸的原因。这一幕确实让人血脉喷张，也曾出现在无数公号、自媒体中，作为批判苏联的历史罪证。然而历史上，这次审判发生时，勒加索夫正在莫斯科接受治疗。勒加索夫也确实公开了事故信息，而且是在规格更高的维也纳的国际原子能会议上。但在苏联官方的授意下之下，他并未提及太多技术上的缺陷问题，并把责任推给了操作人员，也就是庭审上被审判的三位电站领导。
这是全剧最讽刺的一幕。
“假真相”之四：不干活就枪毙！
剧中矿工们给观众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但也有需要掰扯的地方。剧情依然是典型的西方式想象——矿工们被持枪士兵威胁，然后才选择去救灾。实际上，整个切尔诺贝利事件处理过程中威胁是存在的，也就是不干活就开除之类（戈尔巴乔夫还曾以开除党籍相威胁，要求乌克兰第一书记谢尔比茨基在高辐射中举行五一群众游行活动）。但我们最多说这是职场PUA，戈尔巴乔夫时代已经不太可能出现以枪子儿相要挟的事儿了。
我认为剧中这样的处理，无疑削弱了苏联人民在救灾时表现出的英雄主义。矿工是有选择权的，他们十分清楚自己将面临的危险，并敢于自我牺牲。不止矿工，大部分救灾的工作人员像对待战争一样，愿意挺身而出，敢于牺牲奉献。在那种情况下，不拒绝就已经是一种大义和牺牲。
想想那些奋战在新冠疫情前线的逆行者们，他们同样非常清楚自己要经历的危险，但仍然选择逆行而上，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能做的事情。
对于这些英雄来说，逼迫或奖赏，都是一种多余。
人性的光辉永远不灭。
我们应该如何纪念这场悲剧
电视剧虚构历史，也不是老美的专利，咱们的历史剧玩儿得更溜。前文对神剧那些历史细节的纠偏，也真的只是蹭一波“余烬”。真正值得担心的是，切尔诺贝利核悲剧需要这样的纪念方式吗？
神剧刻意营造的对立，实际上是将事故原因以一种直截了当的方式推给了苏联政府。当然这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在浦洛基教授看来，如果时至今日我们依然仅仅止步于此，将事故责任全部丢给苏联政府，那也意味着将它丢给了历史——苏联已经不复存在，但切尔诺贝利式的灾难却从未停止。
《切尔诺贝利》这部书中有一个细节：当辐射云覆盖欧洲大陆时，英国政府站出来公开了辐射情况，而距离乌克兰更近的法国却保持沉默。原因很简单：做为核电能源占比世界第二的国家，法国需要核能，需要核电站，它也怕因此引起本国民众的慌乱，听起来跟苏联是不是很相似？
法国核能发电量占比世界第二
有关社会发展与安全、环保议题之间的矛盾，在任何国家都存在。我们自己也曾走过为发展经济而忽视环保的路。即便是切尔诺贝利核灾难的受害国乌克兰，至今仍然是一个核工业大国，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直到苏联解体九年之后才停止使用。在核灾难发生后，乌克兰境内涌现了诸多环境保护团体，这些团体后来成为一股强大的政治力量并最终推动了乌克兰的独立。然而站上政治舞台的环保者们最终也不能不面对一个尴尬的处境：如果失去核能，国家将濒临崩溃。
在新冠疫情肆虐的当下，我们依然能看到一些西方国家否认疫情严重性，转嫁社会矛盾，某种程度上就是切尔诺贝利事件的重演。所以我们必须直面根源性的问题，寻找发展与安全、发展与环保之间的矛盾，才能减少人为的灾难，才能避免类似事情在全球环境下的再次上演。这是浦洛基教授对这场灾难最为深刻地表达，也是当下我们面临的最紧迫的危机。
（责编：肖歌；编助：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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