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道网·俞晓群专栏】胡愈之是有号召力的,他在发出的四百多封征稿信中写道:“假如白天的现实生活是紧张而闷气的,在这漫长的冬夜里,我们至少还可以做一二个甜蜜的舒适的梦。梦是我们所有的神圣权利啊!
胡愈之
新年伊始,许多媒体在征集人们对未来的憧憬和梦想,这让我想起八十五年前的一段著名故事:
一九一四年经张元济批准,年仅十八岁的胡愈之进入商务印书馆做实习生。一九三二年“一·二八”事变,日本人炸毁商务印书馆,《东方杂志》停刊;当年十月十六日《东方杂志》复刊,总经理王云五任命胡愈之为杂志主编。胡愈之接手主编不久,即组织一次“新年梦想”征文活动,提出两个问题:其一,你梦想中的未来中国是怎样的?其二,你的个人生活中有什么梦想?征文将发表在翌年《东方杂志》“新年特大号”上。
胡愈之是有号召力的,他在发出的四百多封征稿信中写道:“假如白天的现实生活是紧张而闷气的,在这漫长的冬夜里,我们至少还可以做一二个甜蜜的舒适的梦。梦是我们所有的神圣权利啊!”就这样,他请来一百四十二位献梦者,有柳亚子、郁达夫、茅盾、巴金、杨杏佛、徐悲鸿、郑振铎、叶圣陶、周作人、周谷城、夏丏尊、楼适夷和丰子恺等。那一次貌似“盗梦空间”的行为艺术,为我们留下中国知识分子的集体想象:
老舍说,生命何必是快乐的,只求其有趣而已;巴金说,我个人的生活里不敢有什么梦想,黑暗的现实把我的梦景全都摧毁了。茅盾说,我希望我的神经衰弱病不再增剧,我希望每天运动半小时。叶圣陶说,至人无梦,愚人也无梦;至人甚高妙,何敢仰攀,我大概是愚人之流吧。张申府说,我愿意我的生活更能自由,更能表里如一;我愿意我不再做梦。柳亚子说,我梦想打破一切民族和阶级的区别,全世界成功为一个大联邦。邹韬奋说,我梦想的中国“连现在众所公认为好东西的慈善机关及储蓄银行等等都不需要,因为用不着受人哀怜与施与,也应不着储蓄以备后患。”
献梦之中,还有丰子恺的漫画最为生动:《黄包车夫的梦》,车夫长着四条腿、四只脚;《投稿者的梦》,作家长着三张脸、六只手;《建筑家之梦》,楼房像树木一样长着根须,可以长高、长大;《教师之梦》,各科知识都被制成针剂,由老师给学生注射……
这一场中国知识分子的集体之梦,还是引来一些波澜。鲁迅读后写文章《听说梦》,少不了一番嘲讽与剖析。一些献梦者说,他的梦被编辑改动云云。无论如何,虽然“中国知识分子的梦想并不始于一九三三年,但在整个中国历史上这么一大批来自全国各地的一流知识分子集体‘做梦’还是第一次。”(傅国涌语)
胡愈之也因此与王云五发生争执,一九八二年胡愈之在回忆文章中说:“第二年一月里,我出了题目《新年的梦想》征稿,发表不满意国民党的文章,有些国民党人也写不满意的文章。王云五看了这个特辑,很生气,对我说,你这些东西不得了呀,商务印书馆要封门的呀!你能不能少发这样的东西?我说,不行,编辑权在我,不在你。他说,那就只好取消合同了。那时我性子急,就说,你取消就取消。这样合同就取消了。”王云五晚年回忆:“胡氏于民国初年入商务编译所为学习员,以有志自修,学识进步甚速,经不次升擢,渐进为东方杂志助理编辑,其后一度赴法国留学。我因爱才之故,于《东方》复刊时,钱君(钱经宇,原主编)乃依序擢胡氏为主编。……有一次不得已撤去其已发排之一文,胡氏为此深滋不悦,遂请辞职,我亦主张不同,不便挽留,乃听其他去。”
发表评论前,请先[点此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