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道编按】《文选》是中国现存最早的一部古诗文总集，从隋唐开始就有注释，一直到清代，版本复杂，给研究者、阅读者带来很多问题。2009年，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刘跃进开始主持《文选旧注辑存》项目，目的在于给相关研究者提供一个经过整理的汇注本《文选》，以方便阅读。历经七年多的编纂，近期《文选旧注辑存》二十册将由凤凰出版社推出。百道网就此采访了《文选旧注辑存》三位责编之一、凤凰出版社副编审林日波。
宋淳熙八年池阳郡斋刻尤袤本《文选》（中华再造善本）
日本静嘉堂文库藏古钞本《文选》卷十
《文选》又称《昭明文选》，是中国现存最早的一部古诗文总集，由南朝梁武帝的长子萧统组织编选，收录从先秦到梁初的古诗文。研治《文选》成为一种专门的学问，从唐初开始就有“文选学”这一名称。1994年，中国文选学研究会成立，定期举行国际研讨交流会，像“红学”之于《红楼梦》，《文选》形成专门的“文选学”。
《文选》从隋唐开始就有注释，一直到清代，版本复杂，给研究者、阅读者带来很多问题。国内《文选》的出版，目前主要集中在中华书局、上海古籍出版社、国家图书馆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河南大学出版社数家，涉及《文选》不同版本的影印和整理、《文选》最新的专题研究成果等，缺少对各版本旧有注释进行汇总性的整理。2009年，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刘跃进先生开始主持《文选旧注辑存》项目，目的在于博观约取、元元本本给相关研究者提供一个经过整理的汇注本《文选》，为阅读《文选》提供方便。筚路蓝缕，历经七年多的编纂，近期《文选旧注辑存》二十册煌煌大作将由凤凰出版社推出。这将成为之后《文选》研究中一项里程碑式的、“文选学”研究者绕不开的成果。
百道网近期采访了《文选旧注辑存》三位责编之一、凤凰出版社副编审林日波。对于这一重大项目，凤凰出版社自始至终非常重视，从书稿齐、清、定交稿后成功申请国家古籍整理出版资助，到书稿的三审、四校，刘跃进先生从善如流，虚心接纳责任编辑提出的合理意见，仔细打磨，倾力为学界奉献一部扛鼎之作。
《文选旧注辑存》的缘起及与凤凰社的结缘
敦煌吐鲁番本《文选》英藏S.3663成公子安《啸赋》
要理解《文选》诸篇诗文，知人论世，最切实的途径是研读原文；而要更好地理解原文，历来各家旧注是不二选择，是千年而下的当代学者对古人抱“了解之同情”的研究的基础。从广义上说，所谓“文选学”，主要是《文选》注释学。对《文选》做注，从隋唐就开始，一直到清代，层累地造成了《文选》注释研究的沃土。通常来说，阅读《文选》，大都从李善注开始。因为李善注《文选》，是一次集校集释工作。他汇总了此前有关《文选》研究的成果，择善而从，又补充了大量的资料，因枝振叶，沿波讨源，成为当时的名著。此外，宋代盛行的六臣注《文选》也是一种集成的尝试，将李善注与五臣注合刊，去粗取精，便于阅读。除六臣之外，还有一些古注。清代以来的学者更加系统地整理校订，希望能够对于《文选》文本及历代注释作系统的集校辑释工作。但总的来看，这些注释都留下了这样或那样的遗憾。一个重要原因是《文选》虽主要有三十卷本和六十卷本两个系统，但版本之间情况极其复杂。同样是李善注、或者是五臣注，各本之间的差异有时非常大，常常叫人感到无所适从。还有，随着世界范围内馆藏文献的网络共享，新的资料，尤其是敦煌本和日本古钞本出现，不断地给“文选学”提出新的研究课题。这，使得集校集注工作既有丰富的资料基础，又充满挑战。
自身阅读和研究中产生的问题意识，以及长期来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经典的深入认识，促使刘跃进先生反复琢磨如何对《文选》文献进行挖掘、整合。作为凤凰出版社的老作者和老朋友，他把这一想法跟凤凰出版社社长、总编姜小青沟通后，姜社长热切地希望能把这种读书与思考所得贡献给更多读者。“刘跃进老师在意气风发的青年时代，便是我社的作者，长期以来一直保持着很好的关系。从江苏古籍出版社更名为凤凰出版社的‘二次创业’期间，刘老师一直关注着我社的相关出版情况，不时给予帮助，提供新书稿，可谓深情厚谊。从刘老师开始有开展《文选》方面工作的想法，我们姜社长第一时间就敏感地认识到这个选题的学术价值和出版价值。虽然当时只是一个眉目，但姜社长坚持与刘老师约定，无论如何，首先考虑在凤凰社出版。”林日波介绍说。
文选本身的版本比较复杂，刘跃进先生带着自己培养出来的、如今已经独当一面的学生们，一边搜集整理资料、一边构思如何编撰，最终确定了《文选旧注辑存》的书名，并确定了文献搜集范围和编纂大纲。所谓旧注，刘跃进先生给出五个方面的含义：一是李善所引旧注，二是李善独自注释，三是五臣注，四是《文选集注》所引各家注释，五是后来陆续发现的若干古注。项目的最终目的不是简单地做《文选》的集校汇注工作，而在于博观约取、元元本本给读者提供一个经过整理的汇注本《文选》，首先可为阅读《文选》提供方便，进而以此为基础进行文本细读，不断完善提高。
“对读者而言，所谓旧注是现在一般读者不怎么留意、甚至难以见到的一些注释，像南京大学周勋初先生主编的《唐钞文选集注汇存》，其中保存了很多古人的注，《文选旧注辑存》在编纂时对其条分缕析，从中获得了很多有价值的材料。再比如散失在日本、韩国等公私收藏机构中的一些珍稀版本，包括九条本、冷泉本、宫内厅本、猿投社本及其他日本古抄本等。旧注的界限基本上以唐代为主，宋元明清时期各家对《文选》的研究，选取对辨析异文、了解史实、剥解疑窦等有启发意义的，保留在刘跃进先生的按语中。”
收集、整理、编辑过程
台湾“中央”图书馆藏绍兴三十一年陈八郎宅刻五臣注《文选》
《文选》版本众多，除了常见易得的之外，如作为底本的尤袤本及陈八郎本、奎章阁本、北宋本等，还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进行艰苦的搜集。刘跃进先生事无巨细地指导着项目团队来做这件事，尽可能搜集到当前了解的全部古注，包括散佚国外的资料。“这个工作能做起来，还得益于国家对流散域外的传统典籍比较注重，提供相关资助，支持研究机构或者出版社通过立项研究并最终出版的方式引回国内。”
资料搜集之后的录入也是一个艰巨的任务，因为《文选》旧注体量庞大，把纸质资料录入电脑，“花了很长时间，一开始是边录入边调整，前期的构想在真正落实到纸面上不断会有一些细节的出入，编纂细则是在前几卷整理过程中互相切磋、不断调整中形成的，最终规范着全书近千万字的完成。”正因为这本书不是简单把资料汇集到一起，所以在编撰方面有很多考虑，包括按语的撰写。直观的编纂体例是，以《文选》诗文中的每句话为纲，将搜集到的各家旧注排列出来，必要时再加按语——基于研究判断各家注相关内容是否正确、各有什么独到之处。具体而言，如《文选》有些句子里有异文，在这个版本是这个字，另一个版本是另一个字，哪个字对还是两者都讲得通，有时需要通过搜集到的资料和研究成果来做综合判断。这样，每句话有哪些异文，前代学者们有哪些理解，读者就比较清晰了。此外，书后专门做了几个附录，进一步提供相关信息，比如《文选》流传过程中比较重要的研究者对版本的判断，以及书中引用到的和没有引用到的版本信息说明：什么版本是存了多少卷，存在哪里，从哪一句到哪一句都能，都做了详细的解题。
这样，从2009年项目开始构想，再到资料的搜集、录入等实质性的前期工作展开，经过三四年的攻坚克难，一直到2013年，刘跃进先生把近千万字、排印出多达一万三千页的全稿交给凤凰社。随之，编辑任务分配，编校工作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展开了。
《文选旧注辑存》中的保留的大量异体字、古体字、俗字成为编辑工作中首先要在面上谨慎处理的一大问题。“为了体现出《文选》各版本正文及注文之间的文字差异，刘老师的想法是尽量保留各版本的文字原貌，据排版公司反馈的信息，造字有近万个，这对排版员也是个巨大的挑战。在造字的过程中，一点一横、一撇一捺的差异就可能造成另外一个字，比如：
对于我们编辑提出的字体问题，刘老师不厌其烦，仔细斟酌，在《编纂说明》中增加了一条总的规范原则，极大地提高了编校效率，也预先为读者阅读扫清了一些障碍。”
从四校样到版式装帧，体现项目的重要
对《文选旧注辑存》的审校，凤凰出版社非常重视，选派三位主力编辑投入工作，从2013年获得年度国家古籍出版项目资助到现在，可谓是马不停蹄，因为辑存所涉旧注繁富，且在编校过程中有新材料的补充，正常的三次校样无法解决错综的问题，不得不申请出版延期，目前的四校样正在紧锣密鼓地核红、编制索引，大功告成在望，但作者、编辑心中不免惴惴，生怕辜负了读者的期待。林日波介绍说，“因为这个项目既有文献汇存的工具书价值，也有考论辨析的学术价值，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能夸张，但出版后应该是《文选》学研究道路上的后来者绕不过去的、能给他们强大助力的一个标志性成果。”
随着编辑与刘跃进先生通过Email、QQ、微信等沟通的问题积累到一定程度，于是2015年在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进行了第一次《文选旧注辑存》审稿会。“因为参与这个项目的老师各自负责几卷，遇到的问题不同，各自对一些细节的处理跟刘老师定下来的规范多少会有出入。比如标点，不同版本中近乎同样的一段李善注或五臣注，此版本中某处用了逗号，彼版本中同处却用了句号。还有文字方面，同一个异体字，某几卷用了规范字，其他几卷则照录底本。还有不同版本注文位置不一，或在某句或某几句后，涉及拆分问题。……所以第一次审稿会，主要是重申体例，统一作者与编辑的认识，避免后期返工。”
主要负责一样后期统筹工作的是华侨大学的徐华教授，她为人和蔼，总是笑意盈盈，在二校样的编校过程中，极为耐心且细心的解决编辑提出的问题。 2016年，第二次审稿会在华侨大学举行，与一样主要解决显在的标点、文字等问题相比，二校着力于对古抄本内容的辨读以及由此牵涉的按语准确与否，并增补新材料。“项目编校过程中，刘老师仍然不满足于已有资料，不断搜集信息，比如了解到在日本有一些之前不熟知的版本，乘徐华教授去日本做访问学者的机会，尽量获得影印件，让大家分头把有关内容补充到自己负责的部分。”
泉州审稿会
南京审稿会
三校样出来之后，三位编辑首先进行了认真的核红工作，标注漏改、误改，并根据前两次审稿会定下的规范，查漏补缺。“在2016年8月骄阳似火的南京，刘老师又带领团队5人在我社会议室伏案核校，在一周多的时间里又排查出一些问题，增加部分条目。这样三次校样完成，总体而言这本书的学术质量、编辑质量都更上层楼。在这一过程中，我们三位编辑的专业能力得到了提高，对《文选》的认识也有了加深。前后三年有余，在这样一个大项目中锻炼成长，我们真的很幸运。”林日波不无感慨地说。“四样排出之后，2017年3月下旬刘老师又在‘两会’之后马不停蹄地和徐华、赵建成两位干将专程赶赴我社，做最后的核校，并对前言、后记、凡例字斟句酌，希望读者能充分了解这一浩大工程的前因后果，并期望读者指正。”
值得一提的，作为凤凰社的重点书，《文选旧注辑存》的装帧设计充分考虑到其属古籍整理的特质。开本选用小16开，天头、地角留有足够余地，一来显得疏朗不局促，二来可为读者随手笔记、发抒感想提供便利。封面则根据刘跃进先生的建议，结合《文选》编者萧统的皇室身份，采取枣红色布面烫金的总体思路，彰显一种端庄典雅的气象；关于书名用字，“本来开始的方案是集字，但后来刘老师决定请《文选》学大家、年过百岁的饶宗颐先生题字，辑字方案备选。我社多次获中国最美图书奖的美编姜嵩老师亦提出，集字用的是不同的人即便是同一个人也是其不同时期的作品，难与饶先生凝神屏气浑然而成的书法作品相比，因为其中灌注的生气会扑面而来。幸运的是，饶先生有求即应，他的字到了！”
从点到面，建立《文选》产品线
北京大学藏日本古钞本《文选》卷七
《文选旧注辑存》是刘跃进先生研究魏晋时期学术的落脚点，更是一个新的起点，以此书为主体，他申请到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汉魏六朝集部文献集成》。在《文选旧注辑存》后，凤凰出版社会紧接着编辑出版此项目中与《文选》相关的研究性专著，目前确定的有徐华《〈文选〉书录》、宋展云《〈文选〉诗类题解辑考》、黄燕平《〈文选〉文体要录》、赵建成《〈文选〉引书考录》、崔洁《〈文选〉目录标注》、王玮《近现代〈文选〉研究分类目录索引》六种。
对凤凰出版社而言，借《文选旧注辑存》及上述研究专著出版的契机，正在积极围绕《文选》拓展选题，努力形成系列。“毕竟，在传统的经史子集文献中，《文选》是集部中除《楚辞》外的重要典籍。我们想尽力挖掘《文选》及相关的选题，无论是影印、整理，还是研究，从一个点拓展到一个面，蔚成特色，读者今后谈起《文选》，就立刻会想到凤凰社。”
（本文图片由凤凰出版社提供； 本文编辑：水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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