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章

俞晓群:《纸日月》背后的书与人

作者:俞晓群   2016年10月09日   来源:百道网·俞晓群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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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日月(精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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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海豚出版社
作者:张冠生
出版时间:2016年09月

二〇一三年,张冠生《田野里的大师》在海豚社出版前,邀沈昌文先生和我为之作序,我没敢落笔。当时的想法,一是因为有沈先生在前,我不敢与之并列。再一是多年以来,我与冠生兄文事交往,从辽宁到北京,从费孝通到沈昌文,时隐时现,时密时疏,诸事深在念中,终为君子之交,清流如许。而冠生兄面上为人谦和,性情内敛,文章风格却内力强大,笔锋遒劲,也让我落笔作序愈发有几分胆怯。

如今拿到冠生兄新著《纸日月》,未及阅稿,冠生兄已旧事重提,希望我补救前事的缺失,这次一定要留下文字。怎么办?看来是推不掉了。我只好在数月之内,将冠生兄多年著作一一找出,细细翻读,是重温,更是学习。文章阅罢,我的胆怯之情没有减弱,写作欲望却喷涌出来。由此想到前些天,我与深圳文坛大哥式的人物胡洪侠先生结伴去香港,大侠有个习惯,对年长的朋友也以大哥相称,其中“冠生大哥”叫得最为亲切。此刻阅读冠生兄的文字,我竟然也产生了呼唤大哥的欲望。

阅后思考数日,其中可以圈点之处极多。且捋出些与我相关的线索:其一是沈昌文先生,这个话题时日悠长,可以回溯到辽宁教育出版社时期。那些故事隐在冠生兄的笔记中,外人看不大明白,我读起来却恍然如昨,时时惊叹。其二是费孝通先生,每见世人称赞,冠生兄读书方法最见功力,究其源流,受费孝通先生影响至深。一招一式,种种追求,都可在冠生兄的文字中得到印证。其三是冠生兄本人善读,感悟极多,落于笔端,颇见真实性情。从《纸年轮》到《纸日月》,年、月、日一字排开,书目开得清清朗朗,很能表现一个人的学养与兴趣。我的种种感觉中,一是敬佩,一是想读,一是惊奇,一是认同。当然,我最看重的,是这最后一点。

先说沈昌文先生。我结识冠生兄,应该是沈先生的线索,推而到三联书店吴彬、《读书》杂志云云。沈先生为《田野里的大师》作序时说,他与费孝通先生交往,缘于冠生兄。沈先生称费老是他做事的后台,时常登门拜访,耳提面命,也是一种骄傲和寄托。冠生兄在费老身边工作,骨子里是读书人,工作中接触沈先生,虽然隔了辈分,但心性相通,交往日益深厚,也是自然的事情。何况费老一直对沈先生印象极好。冠生兄在《费孝通晚年谈话录》(以下简称《谈话录》)中记载,一九九七年六月十三日,费老对他说:“我们这一代人死得差不多了,还在的也团结不起来。都让‘反右’和‘文化大革命’搞乱了。你们这一代应该还可以。沈昌文不错,多同他保持联系,多占领些阵地。”

正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沈先生退休,离开三联书店,经赵丽雅介绍,开始与辽教社合作。那时我任辽教社社长,非常敬佩沈先生的出版理想,立志追随他做事,长期以来,形成了一个既定的工作模式。在这里,以费老在沈先生文化布局中的重要地位,他们的思想和行为,必然会在我们的工作中产生重要影响。

比如,那时沈先生在郑州组织“越秀学术讲座”,多次请费老到场演讲。后来沈先生又将这种活动移植到沈阳,举办“爱书人俱乐部讲座”,虽然费老未能前来,但沈先生总会不断提到以往费老的支持与鼓励。再有,以《读书》为先导的作者雅集,费老也会参加。后来沈先生离开《读书》,又以《万象》、“新世纪万有文库”等名义组织一些活动。我记得一九九八年,沈先生多次向我提到,费老希望不定期地组织一些老先生聚会,见见面、谈谈天,戏称“思想操练”。近读冠生兄《谈话录》,果然见到一九九八年六月十三日一段记载:“随先生往华北大酒店姑苏厅参加雅集活动。系沈昌文先生依据费老嘱咐所邀集。”参加者有费孝通、李锐、曾彦修、庞朴、蔡仲德、资中筠、陈乐民、龚育之、王蒙、李慎之。有一点说明,那时沈先生、陆灏先生经常在京沪等地,为辽教社组织邀约书稿的活动,网上有帖子说:“辽教社提供支持,脉望时常呼朋唤友,召集各界名流聚会,俞晓群埋单,却不大露面,经常是王之江、柳青松等人到场招呼。”此中“脉望”即沈昌文、吴彬、赵丽雅和陆灏,所以冠生兄《谈话录》中,多处记事涉及辽教背景,却不见人影,也是实情。

那时辽教社出版费老两部重要著作,一为《往事重重》,吴彬组稿,放入“书趣文丛”第五辑;再一为《甘肃土人的婚姻》(与王同惠合译),沈昌文组稿,放入“万象书坊”。冠生兄《谈话录》中多次记录此事,比如,费老交稿时间,费老题写书名“往事重重”,费老看封面小样、版式、印装工艺等。还有《甘肃土人的婚姻》译序在《读书》发表时,冠生兄为之命题曰“青春作伴好还乡”,得费老赞许;以及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冠生兄接到沈先生来信,其中提道:“《甘肃土人的婚姻》一书译稿经与出版社方面交换意见,社方认为该著收入‘新世纪万有文库’恐印装过于简陋而对不起费老,故拟作为学术专著单行本印行,以示郑重。”读到这些记载,我不断感叹,此番阅读冠生兄著作,意外收获实在不少。

另外,一九九八年十月二十六日,费老对冠生兄说,找一下沈昌文先生,他的《温习派克社会学札记》可交《万象》连载。到明年费老九十岁生日欢聚会前刊完,并结集赠送亲友。此长文一直刊载到二〇〇〇年,有八万字。

多年来冠生著作颇丰,其中有两部让我记忆深刻。

其一是《世纪老人的话——费孝通卷》,二〇〇一年辽教社出版,主编林祥。“林祥”者,实为孟祥林先生。祥林兄在科学院读研究生时,就是我的好朋友。后来他在国家机关工作,帮助我组织几套极有影响的好书,像《世纪之交,与高科技专家对话》,获国家图书奖;还有这套口述历史“世纪老人的话”,陆续出版数十部,包括钟敬文、季羡林、任继愈、严济慈、施蛰存、张岱年等,后来也获得国家图书奖。我是这套书的出版者,但当时组稿工作,我全权交给祥林兄完成。他花费几年时间,找寻很多文化大师身边的人物,录音、录像、整理照片和一些原始资料等,整个工作极有价值。其中《费孝通卷》,就是请冠生兄出山,写出这部极好的著作,我还是此书的责任编辑。冠生兄在书中说,费老非常支持这件事情,赞扬这是一种“文化自觉”的表现,也是一种“文化继替”的努力。一九九八年五月十七日,《谈话录》记载费老读顾颉刚《历劫终教志不灰》,还说道:“请沈昌文到家里来谈,我们谈一谈,抓紧时间把老一代的想法留下来。”可见费老对此类著述出版工作的重视。

其二是二〇〇八年,冠生兄整理、沈昌文口述《知道——沈昌文口述自传》。此事让我颇受到震动。从上世纪九十年代与沈先生结识,我的团队一直有两个愿望,一是为沈先生出版著作,再一是写一本关于沈先生的故事。

对于前者,本世纪初,我们希望出版沈先生的《阁楼人语——〈读书〉的知识分子记忆》。后来辽宁审查通不过,结果沈先生拿到作家出版社出版,我就觉得很没面子。再后来我离开辽教社,沪上王为松与陆灏联手,在上海书店出版社组建“海上文库”,出版沈先生《最后的晚餐》和《书商的旧梦》,书装优雅怀旧,满纸海上遗风,让我愈发痛心疾首。我做事每遇失败,最不愿埋怨客观原因,只觉得自己无能。所以后来离开辽宁,在北京一本接一本出版沈先生著作,有《八十溯往》《也无风雨也无晴》和《师承集》等,即有一种心理补偿的愿望。不然我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沈先生的徒弟,遇到该做的事情,却四处找原因,躲躲闪闪,那算什么呢?

对于后者,我的团队中有王之江先生,他最有见识,早年多次提醒我说,沈先生的事情要记录下来,整理成书,一定很有价值。当时我希望他能来做,但后来因为环境所迫,他离开辽宁,去了天津南开大学做教授,我想他手头也会有遗留的资料。此番见到冠生兄的《知道》在花城出版社出版,我再度心生遗憾,同时敬佩他是有心人,这一步占了先机。直到前不久,我还对冠生兄说,版权到期,拿海豚社再重出一下吧,冠生兄满口答应。这也是我那一段心境的余绪。

后来台湾大块文化郝明义先生一直追踪,请沈先生写回忆录,即后来出版的《也无风雨也无晴》。我印象中沈先生写此书也有三五年时间,郝先生是华文出版界头牌人物,他为此书多次与沈先生交流,书做得真好。二〇一二年出版,我就与沈先生说,大陆版由我来出版吧?但沈公说三联书店要出,一定让三联首选。我知道沈先生的“三联情结”,自然一如既往,不会说什么。有一天沈先生告诉我,三联的人说,书中有些内容不太合适,或者要删去一些东西才能出版。他沮丧地说:“算了,海外版我已经删了很多文字,如果还要删,就不出大陆版了。”直到二〇一四年,我几番央求,他才答应出海豚版。此为另一段题外话。

 三

如今冠生兄文字愈来愈多,底蕴也愈加深厚。人言名师高徒,跟随费孝通先生做事,虽然他谦虚地说,自己不是费老的弟子,不是学生,只是书童。但以冠生兄的才学与勤奋,辅以岁月的累加,我读到冠生兄厚重的《费孝通》传记,还有厚重的《从前的先生——盟史零札一九三九~一九五〇》札记,还有《田野里的大师》《纸年轮》《费孝通晚年谈话录》……

从这些文字中,我们可以清楚地读到费老的思想踪迹。现在我不妨从冠生兄的著作中,摘下几段费老关于“书与人”的论述:

一九九三年六月十二日:费老说:“我到甘肃去,看到很穷的农民保留着很老的书籍。对于这一点,顾颉刚都惊奇。我在江苏太仓看到农民家里有酒吧,但楼上楼下没有一本书。”

一九九三年七月十日:费老读“中华魂系列丛书”之《日之魂》《月之魂》,还有《东方和平主义源流》。对于“东方魂”,费老说,文笔很好,功力差些,能看出读了不少书。他不是从事实出发,提炼出主题,而是先有一个主题,把资料集合起来。年轻人,能这样已经不错了。

一九九三年七月十二日:费老评价许倬云《中国文化与世界文化》,这本书写得不行,他是用英文思考,用中文写作。架子大,不集中,立不起来。同日读李约瑟《四海之内》,费老说,好看。他懂的东西真多啊。国内还活着的人,在这些问题上有水平的人不多,我知道的,有一个李慎之。费老还谈到,我喜欢老舍,有骨气。曹禺就可惜了,投降了,向庸俗投降。为了个官儿,丢了本色。巴金没投降,但写了《家》之后,也没拿出像样的东西。这些人让政治害苦了。郭沫若本来有志气、有才华,出卖了灵魂,东西就不行了。金克木的东西怪,面也宽,什么都想说一说。张中行境界不够。冯亦代是个用功的、老实的好学生,文章也正,但现在这样的文章不吸引人。吸引人的是王朔。王蒙还算可以,他在一些事情上表现得还算有点气节。另外费老还要看《梁漱溟全集》和《三松堂全集》。

一九九六年六月三十日:费老说,我的文章是学龚定庵、魏源,文章背后有他们,别人看不出来。我很遗憾,“反右”“文革”期间,没有像潘先生那样读书做卡片。怨我自己,我那时失望了。人会死,文化是不会死的。不是人挑选文化,而是文化挑选人。

一九九七年二月一日:费老说,《塞莱斯廷预言》激动了六百万人心,它提出一个问题:西方文化到那里去?我的《行行重行行》回答了一个问题:中国农民怎么富起来?

一九九七年五月五日:费老说,孔子是素王,不是荤的。不是实际的王,是文化的王,思想的王。

一九九七年六月十三日:费老说,我现在的阵地分三层。通俗的给《半月谈》,再上来一层给《读书》,纯学术的给《北大学报》。

一九九九年五月十一日:费老说,韦君宜这本《思痛录》我看完了。写得不好,没有深一层的东西。叶老(叶笃义)这一本《虽九死其犹未悔》不错。他很不容易。这么多事他都记得住,厉害!

一九九九年六月十日:费老说,我最近看了不少写上一代知识分子的书,比如陈寅恪,他一定要在明朝到清朝的知识分子当中找到他可以通话的人,所以写《柳如是别传》。

一九九九年八月三日:费老说,西方有个亨廷顿,写了一本《文化冲突论》。他认为,民族之间文化不同,一定是要冲突的,不会团结。他代表的这种思想,同我们是根本抵触的。

以上集录费老品评书和人,取自冠生兄《谈话录》,未完全抄录原文。还有两段话值得记录:一是关于费氏家族的祖先,为什么认定为费祎?费老说,他是诸葛亮的接班人,我们的家谱就从他开头。往上不敢说了,据说还有一个商汤时代的人,名声很坏。子孙不要把他放到家谱里边去。二是在一九九三年七月间,费老曾提到,要看“中国地域文化丛书”,像吴越文化、齐鲁文化、荆楚文化……听说有这样的书?冠生回答:“有,是一个系列。”看到这里,我的汗都要流下来。此套书是辽教社出版,我还是主编。我赶紧翻看冠生兄后面的记载,未见下文,吓得我直到现在心还悬着,唯恐费老看出一些破绽,指责一二。

此番冠生兄《纸日月》在海豚社出版,实为他前著《纸年轮》的接续。年年月月日日,只是一个标记,却使读书生活温暖着我们的身心。在时间选定上,《纸年轮》总括百年中国阅读脉络,以一己之见,每年选一册书,作为历史文化的标志;《纸日月》则以日月为经纬,精雕细刻,编制出一个纸上文字的交响曲。

这样的阅读笔记,言人人殊,但很能看出作者的背景、志趣与水平。当然作者与读者的阅读都是开放式的,横向与纵向,至上与至下,时间与空间,都留下很多思想漫步的天地。我在阅读中,就得到许多自然的感悟:

其一,我在冠生兄的身后,经常可以看到费老清晰的身影。比如《纸年轮》起笔于辛亥年,冠生兄记载的第一本“书”,就是费老曾经提到的杂志《少年》。费老在十四岁时,在上面发表第一篇文章《秀才先生的恶作剧》。当他看到文章登载时,“突然惊呼起来,一时不知所措”。另外,与费老相关的著作还有《江村经济》(一九八六)、《历劫终教志不灰》(一九九七)、《中和位育》(一九九九)等,还有许多费老提到的书和文章,可以经常见到。

其二,冠生兄摘录关于书的论述,深得我的认同。比如《纸日月》中摘录的几段文字:1.陆费逵论出版商:“书业商的人格,可以算是最高尚最宝贵的,也可以算得是最卑鄙最龌龊的。此两者之判别,惟在良心上一念之差。”(《陆费逵与中华书局》)2.董桥论私人藏书:“私人藏书,始终是书籍史上重要的一环。历代藏书家的盛衰浮沉,历代藏书的聚散变动,研究起来,想来是一个非常有趣的题目。”(《藏书记》)3.钟叔河论《走向世界》,他很欣赏法国诗人缪塞的一句名言:“我的杯很小,但我用我的杯喝水。”这本书就是自己的杯和水了。(《书前书后》)4. 上海总商会致函上海书业公所,表示在查禁淫秽读物之事上政府“耳目难周”,希望公所敦劝同业不予销售,应比官厅取缔效力更佳。为此于函末附“淫词小说”四十一部书目:《此中人语》《帘外桃花记》《快活》《风流皇帝》《国色天香》《马屁世界》《野草花》《瑶台传》《苦尽甘来》《株林野史》《鸳鸯梦》《女学生秘密日记》《隔墙桃花记》《留东外史》《小姊妹秘密史》《武则天外史》《说苑》《新风配》《新鸳鸯谱》《玉楼春》《隔帘花影录》《牛鬼蛇神之情场》《金屋梦》《浪史奇观》《绣榻野史》《绘图野叟曝言》《金瓶梅》《家庭黑幕》《挂枝儿夹竹桃合刊》《无底洞》《桃花庵》《改正全图贪欢报》《绣像全图足本醒世录》《牡丹缘》《三世报》《绘图素梅姐》《痴婆子传》《杏花天》《和尚奇缘》《情海奇缘》和《风流奇谈》。(《百年书业》)5. 博尔赫斯在纽约笔会俱乐部说:“我知道我命中注定要阅读,做梦,哦,也许还有写作……我总是把乐园想象为一座图书馆,而不是一座花园。”(《博尔赫斯八十忆旧》)6.中华书局在《申报》刊出广告,就其业已出齐的《四部备要》征求该书校勘错误之处,表示“正误一字,酬银十元”。(《陆费逵与中华书局》)

其三,冠生兄所列书目,其中有许多书也是我的挚爱。比如《纸年轮》中,《亚里斯多德》(一九二〇)、《古史辨》(一九二六)、《理想国》(一九二九)、《鲁迅全集》(一九五八)、《宽容》(一九八五)、《随想录》(一九八七)、《顾准文集》(一九九四)、《徐铸成回忆录》(一九九八)和《娱乐至死》(二〇〇四)。再如在《纸日月》中,冠生兄读书极多,其中也有一些常见于我案头上的著作:《岫庐八十自述》《知识分子的背叛》《张申府访谈录》《蔡元培全集》《苏联纪行》《书的礼赞》《舞台生活四十年》《陆费逵与中华书局》《张元济书札》《四海之内》和《阅读史》等。

好了,大量的信息都在书中,有兴趣的读者尽可以跳进去——冠生兄展示的那一片阅读海洋,清凉而惬意,实在太诱人了。

丙申年七月初九搁笔于京城酷暑中

(此文为我为张冠生《纸日月》序,《中华读书报》2016年9月28日发表时,有删节)

(本文编辑 安安)


作者:俞晓群

(本文原载于:中华读书报)

来源:百道网·俞晓群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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