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道网·潘凯雄专栏】从清朝的“国之大臣”到现当代著名作家,无论他们的历史跨度与个人经历差异有多大,但要成就一部有关他们成功的传记,甚至由此而放大到治学这个层级,有两点看来还是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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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前,我在上海学习期间,卜键兄借去沪公务之际特地给我带去了他的新作《国之大臣---王鼎与道嘉两朝政治》。坦率地说,卜兄一段时间以来埋头工于著述我是知道的,这段时间里,我给他去电话类遭“小秘书”提示之拒绝,等到中午或很晚时间的回电,理由就只有一个:“写东西呢”。文人“写东西”很正常,只是到这程度就有点“痴迷”了;文人写自己熟悉的东西不奇怪,但敢于进入自己比较陌生的领域往正面说需要勇气,往戏里说则未免有点憨了。说《国之大臣》所涉之内容为卜兄所不熟悉,绝非我的杜撰之言,有卜兄夫子自道为证:“初不识王鼎为何许人也”。一个连对传主一无所知者竟敢“表示自己愿意试试”,且这一试就是洋洋70万言出手,按一般逻辑,此君不是有点狂就是有点“二”了。
卜兄自己“二”一下也就罢了,还偏偏要将笔者带入沟中。一见面他就假门假事地要“听意见”,这架式弄得你想偷懒不读也蒙不过去了啊。但问题与卜兄“不识王鼎为何许人也”一样严重的是在下不仅同样对王鼎一无所知,而且对清史所知还远不如卜兄。如此这般,所谓让“提意见”,整个儿无非是逼我学习而已,又何来意见之有?
学就学,学习总归不是坏事。无非是卜兄“苦读恶补”清史两年,我啃《国之大臣》两月而已。面对清史和王鼎,卜兄与我虽同为“白丁”,但以两月拚两年,结果当然不言自明,虽断不敢对《国之大臣》说三道四,但肤浅之心得总难免一二:其一,王鼎身为清嘉道两朝重臣,在王朝衰败之际不苟且不蝇营,决绝赴死以尸相谏,为这样的秦人作传,值,但难!难就难在王鼎在当时之世风下,何以成就了这份德性?回答这个问题显然不是就王鼎说王鼎所能承载,于是在《国之大臣》中,王鼎的个人成长史是一条线,道嘉两朝的政治、经济、军事、社会治理、科举等支撑着大清帝国的种种情状又是一条线。这样的结构对写作者无疑提出了一个巨大的挑战:苦读!唯有苦读才能占有这块资料,拥有这份知识。就此而言,卜兄之“二”又是令人钦佩的,卒读全书,自然也就明白了这70万言背后的甘苦,没有对各类史籍的钩沉,是成就不了这部传记的。其二,在我看来,作为一部称职的传记绝不只是对传主生平历程及其当时社会环境材料的堆砌,更是要从这些被称为“材料”的浩繁文字中,筚路蓝缕,提要钩弘,慧眼中闪出若干独特的智慧与“活思想”。《国之大臣》中究竟蕴藏着多少这样的“活思想”?我这“白丁”说不明白,但举一个例子还是能够做到的。比如所谓“科举”,传统的看法是将其视为封建统治者呛害知识分子的工具,一说到科举,人们脑子里闪现出来的大概就是那位因中举而疯了的范进先生了。而对此,卜兄就王鼎之弟屡试不举的事实有一段议论:“科举,考的是笨功夫和死功夫,是持之以恒的读书精神,也是以儒学浸润濡染的人生态度。”精彩!王鼎之弟屡试不举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他远达不到这等水平和境界。了了几句背后所藏着的“活思想”有点意思。
我清醒地知道:以上两点肤浅之心得但凡读过《国之大臣》者都不会没有,而且只会比我更多,而本人之所以不揣浅陋地在此喋喋不休,实在还因为另有一番感慨,容在下先卖个关子,暂且按下不表。
无独有偶,就在本人好不容易啃完《国之大臣》之时,另有友人送来李向东与王增如合著的《丁玲传》,又是一本传记,又是洋洋50余万言,又是要听意见。不过,这回本人倒是不打怵,自以为从事现当代文学编辑与写作三十余年,这方面的材料还算熟,对丁玲曲折坎坷的人生和创作也都不陌生。就这样在对《丁玲传》不经意的浏览中,速度却慢慢缓了下来,原因就是这个丁玲与我原来印象中的那个丁玲有了那么些许的不一样。掩卷而思,原来这个不一样之成因就在于李、王二位作者对丁玲生平与创作材料的占有比我要丰富得多,也正是在这些占有中见出了两位作者的“死功夫”。
从清朝的“国之大臣”到现当代著名作家,无论他们的历史跨度与个人经历差异有多大,但要成就一部有关他们成功的传记,甚至由此而放大到治学这个层级,有两点看来还是相通的。
其一,占有传主资料的“死功夫”对做治学者而言无论如何都是省却不去的。现代科技特别是互联网技术的发展的确为人们生活创造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便捷,手指与键盘的运用将人类从过去不得不耗费的脑力与体力活动中解放了出来,这些都是毋庸置疑的事实。电脑的日益智能化客观上使得许多人脑逐渐的“傻瓜”化,这当然是科技的发展与时代的进步。然而,这一切都取代不了认真做学问者所必须付出的“死功夫”,这样的“死功夫”至少有两层含义:一是对自己研究课题相关材料的大量阅读,一是对这些材料的梳理与解析。如果有人以为在这个互联网时代可以省却这些“死功夫”那就大错特错了。事实上,现在学术界也的确有越来越多的人在放弃这些“死功夫”,于是读他们的所谓“论文”,无论其文字如何华丽和论述如何雄辩,却总也掩饰不了内囊的苍白与空虚。
其二,对治学者而言,在对材料占有这些“死功夫”的基础上,还应该有那么点发人之未发,也就是要有点自己的“活思想”,而这样的“活思想”同样也是“+”不出来的。这里所谓“+”即是指现在流行的热词“互联网+”,这固然是个好东西,以至于好到有人误以为这一“+”是何等的万能与神奇,以至于言必称“互联网+”。其实,任何好东西都不是万能的,“互联网+”也不例外,既不是什么都能够“+”,更不是一“+”就神奇,至少 “活思想”就绝对是少数智者的专利,而绝对不是“+”这类共性、批量玩意儿的产物。
扯远了,打住。但这的确也是笔者最近集中阅读了《国之大臣》与《丁玲传》这两本大厚书后的一点小零碎而已。
(本文编辑 思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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