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道书摘】洛克哈特笔下的女孩以最艰难的方式演绎着对家庭、对亲情的领悟。突然有一天,卡登丝发觉自己陷入了选择性失忆和偏头痛中难以自拔。记忆中缺失的第十五个夏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一家人都对她三缄其口,让三个亲密无间的小伙伴与她失了联系?她试图拼凑起发生的一切。随着第15个夏天一点点清晰,却发现小伙伴们正在远离,而真相,也越来越近。
女孩15岁的青葱时光,是青春的残酷物语,还是一场“说谎者”的游戏?成长的道路布满荆棘,家庭的兴衰贯穿着成长,《说谎的人》是一出家庭悲剧,也是一种特权阶级的生活,更是一个女孩对人生的青春领悟。
美国畅销书作家E. 洛克哈特的《说谎的人》一经推出几乎囊括2014年美国青少年图书类所有大奖,包括亚马逊2014年度杰出图书奖、《时代周刊》2014年度最佳青少年图书奖、《纽约时报》2014年度杰出图书奖等。中文版《说谎的人》由凤凰联动出品,在这个盛夏与广大中国读者相约,一个完美布局的心灵故事,正向我们铺陈而来。
洛克哈特笔下的女孩以最艰难的方式演绎着对家庭、对亲情的领悟。15岁的少女卡登丝是辛克莱家族的第一继承者,这是一个世代富足的家庭,她的外公拥有一座私人小岛。每年夏天,大家族的亲人们都会齐聚在这座小岛上。卡登丝与表弟约翰尼、表妹米伦,以及朋友盖特从八岁开始几乎每一个夏天都在这里开心地度过。然而,突然有一天,卡登丝发觉自己陷入了选择性失忆和偏头痛中难以自拔。记忆中缺失的第十五个夏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一家人都对她三缄其口,让三个亲密无间的小伙伴与她失了联系?她试图拼凑起发生的一切。随着第15个夏天一点点清晰,却发现小伙伴们正在远离,而真相,也越来越近。
这是一个令人伤感惋惜的故事,同时也是单纯阳光的少年们推开成人世界之门的第一声叹息。青春年少,有太多值得留念,感叹年少时光,一起翻开《说谎的人》,体会一段不一样的青春成长史。(以下内容节选自《说谎的人》)
第一部 欢迎来到辛克莱家族
彭妮、卡丽和贝丝是蒂珀和哈里斯·辛克莱的三个女儿。他们在陡峭的私人小岛——比奇伍德上建了三栋新房,给每一栋都起了名字:给彭妮的温德米尔,给卡丽的红门,以及给贝丝的卡德唐。
我是辛克莱家族最大的外孙女。这座岛、财富和遗产的女继承人。呃,也许。我、约翰尼、米伦和盖特。家人称我们四个为说谎者。
1
欢迎来到美好的辛克莱家族。
没有一个人犯过罪。
没有一个人吸过毒。
没有一个人不成功。
辛克莱家的人高大、强壮、英俊。我们是讲求民主的贵族世家。我们的笑容灿烂、我们的下巴方正,我们的网球发球强劲有力。
离婚撕碎了我们的心不要紧,我们的心仍将努力跳动。信托基金用完了、厨房台面上的信用卡账单逾期未付不要紧。床头桌上有一堆药瓶不要紧。
我们中有人深陷在爱河中不要紧。
深爱意味着必须采取同等程度的极端手段。
我们是美好的辛克莱家族。
没有一个人陷入贫困。
没有一个人做过错事。
至少在这个夏季,我们待在马萨诸塞州海岸附近的一个私人小岛上。
也许这就是你需要了解的一切。
2
我的全名是卡登丝·辛克莱·伊斯门。
我住在弗蒙特州伯灵顿市,与妈妈和三条狗生活在一起。
我快十八岁了。
我有一张使用频繁的借阅卡。
虽然我住在一栋富丽堂皇的房子里,但里面满是昂贵却派不上用场的东西。
过去我满头金发,如今我的头发乌黑。
过去我身体强健,如今我十分虚弱。
过去我模样标致,如今我看上去病恹恹的。
确实,自从那次事故后,我一直饱受偏头痛的困扰。
但我很少受到愚弄。
我喜欢这种相连关系里出现的转折。比如,你看,我受偏头痛的困扰,我的头脑却不会受到愚弄。
我的故事要从那次事故之前说起。
我十五岁的那个夏日,六月,我爸爸跟一个女人私奔了,他爱她甚于爱我们。
爸爸是一个还算成功的军事史教授。那时候我很崇拜他。他经常穿花呢上装,身材瘦削,喜欢喝奶茶。他喜欢玩棋类游戏,但总温厚地让我赢。他喜欢划船,教我划皮艇。他喜欢骑自行车、看书和逛美术馆。
他从来不喜欢狗,但他让我们的金毛猎犬睡在沙发上,并且每天早上带它们走三英里,这表明他多么爱我的母亲。他也从来不喜欢我的外祖父母,但他每个夏天仍然在比奇伍德岛上的温德米尔别墅度过,写有关很久以前发生过的战争的文章,每次进餐都对亲戚们笑脸相待,这表明他多么爱我和妈妈。
那个六月,我十五岁的那年夏天,爸爸说他要离开,两天后就动身。他告诉妈妈他不是辛克莱家的一员,没法继续撑下去。他不能笑,不能说谎,不能成为住在这些漂亮房子里的美好家庭的一部分。
不能。不能。不想。这些事情让他难以忍受,他很痛苦。
他已经雇了搬家货车,也租了房子。爸爸把最后一个箱子放进梅赛德斯汽车(他只给妈妈留了辆萨博轿车)的后座,发动了引擎。
那一刻,仿佛他拔出一把手枪,射中我的胸部。我站在草地上,应声而倒。子弹孔开得很大,我的心脏从胸腔滚了出来,落入花坛。血从我的伤口有节奏地喷涌而出。
然后从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的嘴巴。
它尝起来像盐和失败的味道。不被爱的鲜红耻辱浸湿了我们家门前的草地,路上的砖块,去往门廊的台阶。我的心像一条鳟鱼在芍药花丛中抽搐。
妈妈生气了,她让我控制住自己。
“正常点,现在,”她说,“马上。”
“你是正常的,你做得到。”
“不要惹事,”她告诉我,“吸口气,坐起来。”
我照她说的做了。
我只剩下她。
妈妈和我高高地抬起方正的下巴看着爸爸开车下山,接着,我们进屋,把他给我们的礼物扔进垃圾箱:珠宝、衣服、书籍,任何东西。随后的几天,我们处理掉了我父母一起买的长沙发和扶手椅。扔掉婚礼瓷器、银器和相片。
我们购置了新家具,雇了油漆匠,订购了蒂芙尼银餐具。花了一天时间逛画廊,买回几幅画遮住墙上的空白处。
我们请外祖父的律师保护妈妈的资产安全。
而后,我们收拾包裹去了比奇伍德岛。
3
彭妮、卡丽和贝丝是蒂珀和哈里斯·辛克莱的三个女儿。哈里斯二十一岁从哈佛毕业后,继承了他应得的遗产,后来靠做生意逐步积累财富。至于他做的是什么生意,我从没费心去打听。他继承了房屋和土地,在股市上做出了明智的投资。他娶了蒂珀,让她围着厨房和花园转。他让她戴珍珠项链,坐游艇。她似乎很喜欢。
外祖父唯一的失败便是没有儿子,但无关紧要。辛克莱家的女儿们脸晒得黝黑,极有福气。她们个儿高、快乐、富有,就像童话里的公主,以其开司米开襟毛衣和盛大派对,在波士顿、哈佛校园和马撒葡萄园颇为知名。她们注定成为传奇,为王子、常春藤盟校,象牙雕像和宏伟的房子而生。
外祖父和蒂珀爱这些女孩,他们说不出最爱哪一个。第一是卡丽,再是彭妮,然后是贝丝,接着又是卡丽。有享用大麻哈鱼并聆听竖琴演奏的盛大婚礼,继而是白肤金发的外孙辈和有趣的金色小狗。那时,没人能比蒂珀和哈里斯更为他们的漂亮女儿骄傲。
他们在陡峭的私人小岛上建了三栋新房,给每一栋都起了名字:给彭妮的温德米尔,给卡丽的红门,以及给贝丝的卡德唐。
我是辛克莱家族最大的外孙女。这座岛、财富和遗产的女继承人。
呃,也许。
4
我、约翰尼、米伦和盖特。盖特、米伦、约翰尼和我。
家人称我们四个为说谎者,也许我们配得上这个称谓。我们年纪相仿,生日都在秋天。在岛上的大部分年份,我们都是祸害。
我们八岁那年,盖特开始来比奇伍德。我们称为,第八个夏天。
在那之前,米伦、约翰尼和我不是说谎者,我们只是表亲,约翰尼叫人讨厌,因为他不喜欢和女孩玩。
约翰尼,生机勃勃,精力十足,具有黠智。那时候,他会把我们的芭比娃娃吊起来,用乐高积木做的枪朝我们射击。
米伦,充满好奇,如蜜糖,如细雨。那时候,她常常和塔夫脱及双胞胎待上一下午,在大海滩边嬉水,我在克莱尔蒙特房前门厅的吊床上阅读,在方格纸上画画。
然后盖特过来与我们共度夏天。
卡丽姨妈还怀着约翰尼的弟弟威尔时,她丈夫就离开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家里人从不提这件事。到第八个夏天时,威尔已经是个小婴儿了,卡丽已经与埃德在一起了。
埃德是艺术品经销商,他喜爱孩子。卡丽宣布带约翰尼和婴儿,还有他来比奇伍德时,我们对他的了解只有这些。
那个夏天,他们是最后到达的,我们都在码头上等船靠岸。外公举起我,好让我对约翰尼挥手,他身穿橙黄色的救生衣,在船头大叫。
外婆蒂珀站在我们旁边。她收回目光,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白色薄荷糖,剥开包纸,把糖塞进我的嘴里。
她的目光又转回船上时,脸色变了。我眯起眼睛去看她看到的东西。
卡丽抱着威尔走了下来。他穿着婴儿的黄色救生衣,只露出蓬乱浓密的淡淡金发。看见他,人群中就响起一阵欢呼声。那救生衣,我们孩童时期都穿过。那头发。这个我们还不认识的小男孩一看就是辛克莱家的一员,多么奇妙!
约翰尼从船上跳下来,把自己的救生衣扔在码头上。他先跑到米伦身前踢她,然后踢我。踢双胞胎。最后走到外公外婆面前站好。“见到你们真好,外公外婆,我期待度过一个愉快的夏天。”
蒂珀搂住他。“你妈妈教你这么说的,是吗?”
“没错,”约翰尼说,“我应该说,很高兴又见到你们。”
“好孩子。”
“我可以走了吗?”
蒂珀吻了吻他有雀斑的脸。“走吧。”
埃德跟在约翰尼后面,停下来帮雇员从汽船上卸行李。他瘦瘦高高,皮肤很黑:我们后来了解到,他是印度裔。他戴着黑框眼镜,一副利落的城里人的穿着打扮:亚麻套装和条纹衬衫。裤子因为长途旅行而起了褶皱。
外公把我放下来。
外婆蒂珀的嘴抿成一条直线,然后她露齿而笑,继续往前走。
“你肯定是埃德。见到你真让人惊喜!”
他摆了摆手,说:“难道卡丽没告诉你们我们要来吗?”
“她当然说了。”
埃德环顾了一下我们这个白人家庭,转向卡丽,“盖特在哪儿?”
他们喊盖特,他从船里爬出来,低头解开搭扣,脱掉救生衣。
“爸,妈,”卡丽说道,“我们带了埃德的外甥来跟约翰尼玩。这是盖特·帕蒂尔。”
外公伸出手拍了拍盖特的头,“你好,小伙子。”
“你好。”
“他父亲今年刚刚过世,”卡丽解释说,“他和约翰尼是最好的朋友。我们带他出来几个星期,对埃德的姐姐是莫大的帮助。好了,盖特,你可以野炊、游泳,就像我们说过的那样。好吗?”
然而盖特没有答话。他看着我。
他有夸张的鼻子,可爱的嘴巴,深棕色的皮肤,黑色的卷曲头发,浑身散发着能量。盖特看上去蓄势待发,就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他沉思默想,满腔热情,雄心勃勃,像浓咖啡。我可以就这么一直望着他。
我们四目相投。
我转身跑开了。
盖特跟着我。我可以听见身后他踩在贯穿岛屿的木板步道上的脚步声。
我一直跑。他一直追。
约翰尼追逐着盖特。米伦追逐着约翰尼。
大人们在码头上谈个没完,礼貌地围绕着埃德,对着婴儿威尔钟情地低语。那些小家伙们做着小家伙们该做的事情。
我们四个在卡德唐旁边的小海滩上停了下来,这一小片沙地两边有高高的岩石。那时候,没人来这里玩。大海滩上有更柔软的沙子和更少的海草。
米伦脱掉鞋,我们三个也照做了。我们把石头抛进水里。我们存在着。
我在沙滩上写下我们的名字。
卡登丝、米伦、约翰尼和盖特。
盖特、约翰尼、米伦和卡登丝。
我们四个人的故事就从那里开始。
约翰尼请求让盖特待得久一些。
他的愿望得到了满足。
第二年他请求让盖特待上整个夏天。
盖特来了。
约翰尼是第一个外孙。我的外祖父母几乎从不拒绝约翰尼的任何请求。
5
第十四个夏天,盖特和我把汽艇开了出来。那天刚用完早餐,贝丝让米伦和双胞胎、塔夫脱去打网球。约翰尼那年开始跑步,正在环形道上跑圈。盖特在克莱尔蒙特的厨房找到我,问我想不想乘船出海。
“不太想。”我想回到床上看书。
“拜托。”盖特几乎从没说过拜托。
“你自己去取吧。”
“我借不了,”他说,“我觉得那样不合适。”
“你当然能借。”
“除非跟你们中的一人一起。”
他真荒谬。“你想去哪里?”我问道。
“我就想去岛外。有时我忍受不了这里。”
我想不出他忍受不了什么,不过我说好的。我们穿上防风衣和泳衣驾船出海。过了一会儿,盖特关掉引擎。我们坐下来吃开心果,吹海风。阳光照在水面上。
“我们去海里游泳吧。”我说。
盖特跳了下去,我跟随着他,但是这里的水比海滩边的水冷多了,我们不停吸气。太阳藏到了云朵后面。我们惊恐地大笑,喊道入水这个主意再蠢不过。我们在想些什么?海里有鲨鱼,人人都知道。
老天,别谈起鲨鱼。我们彼此推搡,争抢着先一步爬上船后的梯子。
过了一分钟,盖特往后靠,让我先走。“不是因为你是女孩子,而是因为我是好人。”他告诉我。
“谢谢。”我伸出舌头。
“但是万一鲨鱼咬掉了我的腿,你一定要写篇文章告诉别人我有多棒。”
“行!”我说,“盖特威·马修·帕蒂尔成了一顿美餐。”
冷到这个地步,似乎非常有趣。我们没有毛巾,在座位下面找到一条羊毛毯,两人都挤在毯子下面,裸露的肩头彼此相碰。冰冷的脚,一只踩在另一只上面。
“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体温过低,”盖特说道,“别以为我觉得你漂亮。”
“我知道你不是那么想的。”
“你把毯子都占了。”
“对不起。”
一阵停顿。
盖特说,“我的确觉得你很漂亮,卡迪。这是我没有料到的。事实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漂亮?让人迷惑。”
“我跟往常一样。”
“这学年你脱胎换骨了,让我没法专注于自己的游戏。”
“你在玩自己的游戏?”
他严肃地点点头。
“这是我听过最可笑的事了。你的游戏是什么?”
“我的心滴水不进。你难道没有注意到?”
我笑了,说:“没有。”
“见鬼。我还以为这是可能的。”
我们换了话题,谈到下午带小家伙们去埃德加敦看电影,谈到鲨鱼以及它们是否真的吃人,谈到《植物大战僵尸》游戏。
然后我们驾船返回岛上。
不久,盖特开始把他的书借给我,傍晚去小海滩找我。我和金毛猎犬躺在温德米尔的草地上时,他也能找到我。
我们一起在环绕着小岛的小路上散步,盖特在前面,我在后面。我们谈论书籍,胡编着幻想中的世界。有时我们绕着小岛边缘走上好几圈,直到感到饥饿或厌倦。
小路两边开满了深红色的玫瑰,散发出淡淡的芳香。
有一天,我看见盖特躺在克莱尔蒙特的吊床上看书,他看上去像是属于我的,像是我的特别人士。
我悄悄爬进吊床上他的旁边,取出他手中的笔——他看书时总拿着一支笔——在他左手手背写上“盖特”,右手手背写上“卡登丝”。
他把笔拿了回去。在我的左手手背写上“盖特”,右手手背写上“卡登丝”。
我谈论的不是命运。我不相信命运、灵魂伴侣和超自然力量。我只是说我们彼此相知。自始至终。
然而我们才十四岁。我从来没吻过一个男孩,尽管下一学年我会吻上几个,不知怎的,我们并不将之称为爱情。
6
第十五个夏天,我比其他人晚到一星期。爸爸离开了我们,妈妈和我要买东西,找油漆匠等等。
约翰尼和米伦在码头迎接我们,他们的脸颊泛出红晕,满脑子的暑期计划。他们在筹划家庭网球比赛,还记下了冰激凌配方。我们将去航海、去生起篝火。
小家伙们跑来跑去,大喊大叫,一如往常。姨妈们露出冷淡的笑容。到达时的这一阵喧闹过后,大家都去克莱尔蒙特喝鸡尾酒。
我去红门找盖特。红门比克莱尔蒙特小得多,但楼上仍有四间卧室。约翰尼、盖特、威尔和卡丽姨妈就住在这里,还有埃德,不过他并不常在。
我走到厨房门边,透过纱门往里看。盖特没看到我。他站在长台面旁边,身着灰色的旧T恤和牛仔裤。他的肩膀比我记忆中的要宽阔。
水槽边的小窗上倒挂着一支干花,他解开缠在上面的缎带。那是一支松散开来的粉红玫瑰,长在比奇伍德环道上的那种。
盖特,我的盖特。他从我们最爱的散步场所为我摘了一支玫瑰。他悬挂起来让它干燥,等我到达岛上时好送给我。
到目前为止,我亲吻了几个无足轻重的男孩。
我失去了我爸爸。
我从一间满是眼泪和谎言的屋子来到岛上,我看见了盖特,我看见了他手上的玫瑰。就在那一瞬间,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厨房台面上放着苹果,空气中传来海水和木头的气息,我的确称它为爱。
那就是爱,它重重地冲击着我,我不得不靠在仍然隔在我们中间的纱门上,以免摔倒。我想摸他,就像他是小兔子、小猫,或者某种特别而柔软的东西让你的指尖没法离开。宇宙是美好的,因为他在里面。我爱他牛仔裤上的破洞、赤裸双脚上的泥土、胳膊上的疮痂、以及贯穿他一侧眉头的疤痕。盖特,我的盖特。
我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将那支玫瑰装进一个信封。他寻找笔,砰地把一个抽屉打开又合上,后来他在自己的口袋里找到了一支,写了起来。
直到他从厨房的一个抽屉里拉出一整版邮票,我才意识到他在写地址。
盖特把邮票贴在信封上。写上寄信人地址。
那不是给我的。
在他看见我之前,我从门前离开,跑到环道上,独自看着渐渐变黑的天空。
我扯掉一株可悲的花丛上的所有玫瑰,一朵接一朵扔进愤怒的大海。
7
那天晚上约翰尼将这个纽约女友的事情告诉我了。她叫拉克尔。约翰尼还见过她。她跟盖特一样住在纽约,不过她住在市区,就像卡丽和埃德,而盖特和他妈妈住在市郊。约翰尼说拉克尔是一位穿黑衣的现代舞者。
米伦的弟弟塔夫脱告诉我拉克尔给盖特寄来了一包自制布朗尼饼干。利伯蒂和邦妮告诉我盖特手机上有她的照片。
盖特从没提起她,但他没法直视我的目光。
那个晚上,我哭了、咬自己的手指头,喝从克莱尔蒙特食品储藏室偷来的酒。我疯狂地朝天空旋转,向星星发火,把星星从停歇的地方撞走,不断打旋、呕吐。
我把拳头砸进浴室的墙,在冰冷的水里洗刷耻辱和愤怒。然后我在床上发抖,像遭到遗弃的狗一样,浑身从里颤到外。
第二天早上,以及此后的每一天,我举止正常。我高高地抬起方正的下巴。
我们驾船出海、生起篝火。我赢得了网球比赛。
我们做了一大桶冰激凌,躺下来晒太阳。
有天晚上,我们四个在小海滩吃野餐,蒸蛤蜊、土豆和甜玉米。雇员们准备的,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约翰尼和米伦把食物放进金属烤盘。我们围着篝火吃起来,黄油滴到沙地上。盖特为我们每人做了厚达三层的饼干夹心甜点。我看着火光中他的双手把果汁软糖插到长棍子上。过去那双手上写着我们的名字,如今他写上了他想读的书的名字。
那天晚上,左手上是“存在与”,右手上是“虚无”。
我手上也写着字。我喜欢的一句话。左手上是“活在”,右手上是“当下”。
“想知道我在思考什么吗?”盖特问道。
“想。”我说。
“不想。”约翰尼说。
“我在想我们如何能说你的外祖父拥有这座岛,不是从法律意义上,而是从实际意义上。”
“拜托,不要开始谈论清教徒前辈移民的罪恶。”约翰尼抱怨道。
“不。我是问,我们如何能说土地属于某个人?”盖特对着沙滩、海洋和天空挥手。
米伦耸了耸肩。“人们一向买卖土地。”
“难道我们不能聊聊性或者谋杀吗?”约翰尼问道。
盖特没有理他。“也许土地根本就不该属于人。或者对于人们能拥有的东西应该有所限制。”他倾身向前。“这个冬天我去印度做志愿者时,我们还建造了厕所。因为那里一个村的人都没有厕所。”
“我们都知道你去过印度,”约翰尼说,“你说了四十七遍了。”
我爱盖特这一点:他对这个世界满怀热情、兴味十足,他很难想象别人会对他说的话感到厌烦,即使他们直接告诉他。但同时,他也不想轻易放过我们。他想要我们思考——即使我们并不想思考。
他把一根棍子戳进余烬里。“我是说我们应该谈谈这个话题。并非所有人拥有私人岛屿。有些人在岛上工作。有些人在工厂工作。有些人没有工作。有些人没有食物。”
“别说了,现在。”米伦说道。
“别说了,永远。”约翰尼说道。
“在比奇伍德岛上,我们歪曲了人性。”盖特说,“我认为你们没有看到这一点。”
“闭嘴,”我说,“如果你闭嘴,我就给你更多巧克力。”
盖特的确住口了,但他的表情扭曲。他猛然站起身来,从沙滩上捡起一块石头,用全力扔了出去。他脱掉运动衫,甩掉鞋,穿着牛仔裤走进了海里。
愤愤不平。
我注视着月光下他肩部的肌肉,他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时,水花四溅。他潜入水中,我想:如果我现在不跟随他,那个拉克尔就得到他了。如果我现在不跟随他,他会离开。离开说谎者们,离开这座岛,离开我们家,离开我。
我脱掉毛衣,身着裙子跟随盖特跳入海里。我哗啦啦落入水中,游到他仰泳的地方。他的湿发在脸上散开,贯穿一条眉头上的那道伤痕显露了出来。
我去够他的手臂。“盖特。”
他吓了一跳,在齐腰高的海里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低声说。
“我从没叫你闭嘴,卡迪,”他说,“我从没对你说那种话。”
“我知道。”
他沉默了。
“请别不说话。”我说。
他打量了下我穿着湿裙子的身体,“我说得太多了,”他说,“我把一切政治化。”
“我喜欢你说话。”我说,这是真的,每当我停下来倾听时,确实喜欢。
“问题在于一切让我……”他停顿了一下,“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非常糟糕,就是这样。”
“是啊。”
“也许我应该,”——盖特握住我的手,翻转过来看手背上写的字——“我应该活在当下,不要总是焦躁不安。”
他的湿手握着我的手。
我直打哆嗦。他的手臂赤裸潮湿。我们过去常常手拉手,但这个夏天他都没有碰过我。
“你用自己的方式看待这个世界是件好事。”我告诉他。
盖特松开我的手,往后仰入水中,“约翰尼想要我闭嘴,我让你和米伦感到厌烦。”
我看着他的侧影,他不只是盖特。他沉思默想,满腔热情,雄心勃勃,像浓咖啡。全都在那里,在他棕色的眼睑、光滑的皮肤、噘起的下嘴唇里。里面有聚集的能量。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轻声说。
“什么?”
我再次伸手触碰他的胳膊。他没有把手伸出来。“说‘闭嘴’时,盖特,我们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
“我们的意思是,我们爱你。你提醒我们是自私自利的混蛋。你不是我们中的一员。”
他垂下眼睛,嘴角漾出笑容。“这是你的意思吗,卡迪?”
“没错。”我告诉他,让自己的手指在他漂浮着的张开的手臂上滑动。
“真不敢相信,你们在水里!”约翰尼站在没膝的水里,牛仔裤卷了起来。“冷极了。我的脚趾冻坏了。”
“进来后很舒适。”盖特回喊道。
“当真?”
“别那么懦弱!”盖特喊道,“阳刚点,到水里来。”
约翰尼笑了,冲入水中。米伦紧随其后。
这实在是——太爽了。
夜晚就要来临。海洋在哼唱。海鸥在鸣叫。
(本文编辑:王倩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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