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画报 文:韩见 编辑:程晓筠 摄影:杜英男 覃斯波 北边 徐家伟
友雅:做书是发自内心喜欢的事情
原本钟爱画插画的友雅在大二时因为一次机缘巧合提前撞进了书籍设计的世界,她的插画和设计总是相辅相成,每次都是全力以赴,可呈现的结果却常常令她留有遗憾。
80 后书籍设计师友雅是个瘦成一根棍子的姑娘,当她提着个超大的画夹走来的时候,简直像一条平行于平面的直线。但她喜欢运动,而且尤其喜欢强度很大的骑马和滑雪,这也许能够解释为什么她的工作效率高得惊人。在没有帮手、完全单打独斗的情况下,目前她一年的工作量是 30 本书左右,而且作为插画师,通常她还承担绘制插图的工作。
在没有帮手、完全单打独斗的情况下,目前 80 后设计师友雅一年的工作量是 30 本书左右,而且作为插画师,通常她还承担绘制插图的工作
友雅的工作室离家约 10 分钟步行的路程,也在居民楼里。那个房子采光好、墙壁白,明晃晃的,非常适合画画。阳台里一片绿色,地上摆的,窗台上放的还有空中吊的植物让身处其中的她仿佛梦游仙境的爱丽丝。那些在书桌和花盆里安家的成群动物小摆设—鹿、马和猫们,更是加重了整个空间的童话氛围。看了这间工作室,就明白她画的《失物之书》、《我是个年轻人,我心情不太好》、《大自然的日历》等封面的出处了,它们虽然风格不同、使用的媒材也各异,却和主人布置的房间有种共通的精怪气质。
看到友雅的工作室,就明白她画的《失物之书》、《我是个年轻人,我心情不太好》、《大自然的日历》等封面的出处了,它们虽然风格不同、使用的媒材也各异,却和主人布置的房间有种共通的精怪气质
设计师都是尽力了呀
友雅入行的第一件作品是美国诗人桑德拉·希斯内罗丝的短篇“诗小说”集《芒果街上的小屋》,那时候她才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念大二,虽然学的是书籍设计,但还没开始上专业课。出版社的编辑看到她发在网上的插画作品,觉得喜欢,本来是想请她画插画,但她对书籍设计很感兴趣,就说“要不设计我也包了吧”,其实什么软件都还不会,“都是现学的”。尝试过一些方案之后,还是不太满意,又不知道如何突破。“那时候还不认识吕敬人老师,趁老师在咖啡厅吃三明治的时候上前询问,老师指点了一下说,‘为什么不尝试更抽象的表达呢?’”之后她便从新的角度出发,最终确定了黄底上立两个白色小人的书封,风格清新简洁,随书还附送一本笔记本,封面是与书封相同的图案、相反的用色。那本书无论在内容上还是设计上口碑都很好,所以后来慕名找友雅做设计的,也大多是文学书。“其实我比较喜欢看事实类、知识性的书,比如《城记》这种,或者心理学方面的,但是我做的大部分都是小说,因此也看了不少。”不过她觉得阅读和设计上的错位没什么不好的,现在也并不迫切想设计非虚构类读物。“其实文学书不是很好做啦,很多人觉得好像挺简单的,就是做个封面什么的。其实它是关于文学的一种抽象表达吧,就是你读了这本书以后,首先你能理解它说的事,然后再用不同的但是恰当的方式把它表现出来。”
毕业之后,友雅在常青画廊打过一年工,后来还是决定自己出来闯,“因为做书是我发自内心喜欢的事情。”之后的一切都还算顺利,从结果上看,2009 年,友雅设计的《失物之书》获得了“中国最美的书”奖,在去年年底的第八届全国书籍设计艺术展览中,为英国作家吉米·哈利《万物有灵且美》的插画获得了插画类最佳。这本书的内容是兽医在乡间给动物看病时各种哭笑不得的经历,因此友雅画的插图几乎没有背景和场景描绘,也不像通常的素描那样突出形体:“我希望描绘一种轻盈质朴触动人心的美,就像作者书中描绘的生活,简单、柔软,有时像怀抱果实满足的松树,有时像隐现草丛优雅的小鹿,有时像小鸟即将抓住树枝,有时像小兔含花跃起……”这些素描图在印刷的时候加入了少量银墨,使图片生动透亮,接近铅笔的质感。
然而友雅对这套书的最后呈现仍然不太满意。因为这套书原本打算出 8 本,每本字数相差很多,她想把它们做成一样厚度、不同开本,放在一个精装盒子里,像七巧板一样,七种颜色。可是出版社觉得太贵了,而且书最后只出了 5 本。她无奈地说:“而且买纸他们也不是统一买,是一本一本买,所以每一本纸也不一样。你说我能满意吗,但是设计师都是尽力了呀,完成度上不全是我能控制的事情。”
《芒果街上的小屋》是友雅的第一个书籍设计作品,良好的口碑使得很多出版社慕名而来,找她设计文学书
转去做绘本吧
不久前,友雅买了一千四百多元钱的橡皮,用来雕刻。她已经试着刻了一些小东西,比如松果和家里盛开的牵牛花。还有一只叫小黑(Blacky)的猫和一只叫萨利(Sally)的狗,小黑和萨利会是她下一个绘本的主角。萨利来自美国木刻艺术家和画家 Stephen Huneck 的绘本《Sally Goes to the Beach》,小黑是友雅已经去世的宠物猫,原本出版社想让两人合作,把对方的宠物的形象画进自己的故事里。但乌龙的是,讨论细节的时候才知道 Stephen Huneck 在 2010 年就自杀身亡了,于是绘本只好由友雅一个人完成,“可能会叫类似《小黑再见》这样的名字”。
和出版社合作出书以外,友雅也开始自己做些小出版。她为小黑创建了“一只黑”品牌,目前出了一本名为《TO MEET YOU, ON THE WAY》的影集,内容是她在黄石公园用拍立得拍摄的照片,配有英文的心情文字。这本书从选纸到印刷,她全程紧盯,成品确实很精致,可是成本特别高,又进不了大书店渠道,很可能计算下来会赔钱。对友雅来说,虽然有时候做商业设计能赚到更多的钱,但相比之下还是画绘本更开心,“反正能够在书这个行业里面做下去的,大部分都是热爱书的,肯定不是因为能挣钱什么的。“我不是参加了第八届全国书籍设计艺术展览吗,一看师兄们做的设计都特别炫,那我就不用做设计了,画画吧!就转去画绘本吧!”友雅说着笑起来,“有人说,你插画做得还不错嘛,我心里又想,难道不是应该关注我的设计吗!”
友雅喜欢的插画师很多,一下子能报出来的就有渡边良重、富谷悦子、岩崎知弘、宫西达也和玛赞·莎塔碧(Marjane Satrapi),她的画多少受这些人影响。一个画插画的书籍设计师与一般的书籍设计师最大的差别体现在对绘画细节的关注上。友雅拿了许多原画给我们看,与印刷品的差别不是一点点,除了电分扫描时不可避免的折损,印刷质量也会因为预算和技术原因而打折扣。问她这么多年来对哪本书的最终呈现特别满意,她甚至一时想不出来,最后说杜鲁门·卡坡蒂的《圣诞忆旧集》从选纸到印刷都还不错,所以她还希望将来能办一个原作展。
友雅工作室地上摆的,窗台上放的还有空中吊的植物让身处其中的她仿佛梦游仙境的爱丽丝。那些在书桌和花盆里安家的成群动物小摆设—鹿、马和猫们,更是加重了整个空间的童话氛围
B=《外滩画报》 Y=友雅
B:你和出版社编辑的合作方式是怎样的?
Y:先读书稿,然后跟编辑沟通,了解书的定位和基本信息,交换对书的理解和想法, 然后讨论一下定价、定位,我再给他一个文字方案,合适就开始着手做。中间我不会干涉他的工作,他也不会干涉我的工作,互相信任,然后互相完成彼此该做的那一部分。编辑很重要,要是他能准确表达的话,一般都能很好地合作。我现在合作的很多都是老编辑,如果曾有过不错的合作,以后一般都没什么问题。
B:那我问个具体的问题,比如一本书出版社要定价 36 元,对你来说,对控制成本最有效的是哪部分?
Y:每本书情况不一样。有的书可能就是纸张吧,因为纸是最贵的。有的书可能是人工,人工装订也很贵。比如这本《万物有灵且美》是第一本,我画了有 6 张还是 8 张图吧,后来就变成 4 张了。就是因为手工太贵,需要人力一张张粘进去。
其实都不是问题啦,问题是定价太低了,对吧?成本核算嘛。而且你看当当还打折,根本不赚钱。有时我自己要买些书送人,我跟编辑说:“我在你这买能不能打折?”他跟我说:“你去当当买吧,当当跟我们这儿一样是五折,而且还免运费!”
B:你在设计的时候提出要选用的纸张类型,之后是你推荐合作比较多的公司,还是出版社自己去买?
Y:通常是我选纸推荐,但出版社不一定用,有时候会用,有时候会擅自换掉,设计和印刷制作往往是脱节的,从上交设计稿开始,之后的环节便不可控了,这也会造成书籍成品质量下降。这里我还是要提一下编辑这个职位,它对于书籍制作的每个环节都有重要的协调作用,一个好的编辑,能掌控全程,使书在物化呈现方面达到比较好的效果。
B:有什么你想呈现的印刷效果,国内印厂还实现不了的?
Y:有啊。比如说日本用的那种很薄的纸,半透明的那种,我们就印不了。虽然说机器是一样的,但是日本人就会觉得,他们会做得更好;可能你给印厂提出一个问题,他一看,“哎呀解决不了!我居然解决不了!”然后日本人就会去做研究。在中国的话,我说你看这个行不行?“不行,不能做,不做!”
B:你现在已经开始自己画绘本了,“一只黑”系列也出了第一本,之后会更多地做这两类书吗?
Y:会做的。不过现在中国人还不太愿意消费文化产品,中国人觉得书是便宜东西,而各种电商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书的销售渠道。国家也没有相关的书籍定价保护法,人工纸张一切成本都在上涨,而定价的上涨程度远远赶不上成本,这使得做书几乎不能盈利,而书商能想到的办法便是节约成本,用更差的纸、更差的设计。在这个追求金钱功利的社会里,把书按快销商品来做其实是没有未来的。
原文标题:美好书籍制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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