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社:上海三联书店
作者:[意] 奥里亚娜·法拉奇 著 毛喻原 译
出版时间:2013年10月
出版社:上海三联书店
作者:[意] 法拉奇 著
译者:毛喻原
出版时间:2010年03月
看完法拉奇的《印沙安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仅因为这本书足足有700页、100多个登场人物,和没完没了的意大利式幽默,还因为法拉奇一贯偏爱讨论深刻主题———她大概是想在本书中讨论爱情、生命、人的意义,以此成为一部圣经式的作品———但在结构上是一盘散沙。她的头脑中要表达的东西很清楚,但是在实现方式上采取的策略又太专横不照顾读者,如果你恰巧是一个不太机灵的读者,便只能跟在她身后去故事的外围跑一场。进到文学领域,法拉奇的毛病就是太没有故事性,这是专业新闻写作落下的病根,所以有时候会觉得,读者对她的了解以及尊敬才是支撑自己读下去的唯一原因。
是的,法拉奇从来不是一个好惹的人,读她的小说时也必须小心。如果允许我刻意先忽略掉那些耸人听闻的屠杀和战争描写,法拉奇这个故事在开始时还相当幽默:两辆自杀式爆炸袭击的车在某一天分别开进了美国和法国在贝鲁特的驻地兵营,导致五百名美国人和一百名法国人死亡,而据可靠消息,第三辆爆炸袭击车的目标将是意大利兵营!未知的死亡风险让意大利人抓狂,而接下来的故事,便是对意大利士兵的生存状态逐个描述,以及讲述如何化解危机。
按理来说,这样的脉络是非常清晰的,但法拉奇的视线并不专注于某个人身上,或者说她努力归顺传统的主人公小说模式而最终未果,她的职业病记者嗜好战胜了文学理智,使她仍旧采取了广角镜头般,或是站在一整幅创世纪油画前来回移动的方式来记述。唯一的近似主人公的角色可以认为是开头出现的安杰洛。安杰洛年轻、纯粹,还有致命的善良,有所有能想到的男性的迷人优点,法拉奇自己也是爱这个人物的。但安杰洛困惑,正如他的名字意思是天使,一个天使在战场感到困惑,并且思考、经受,最终逃离。
士兵们在乌戈房间与充气娃娃的闹剧这一节,法拉奇多次点名批评海明威。尽管海明威是一个被认为将新闻性与文学性完美结合的作家,但法拉奇对他充满“挑衅”:“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该死的作家,这个白痴,这个傻瓜……该死的海明威!”她在书中通过士兵们的嘴来诅咒这个鼓吹战争锻炼而欺骗青年人带着理想主义上战场的美国人,她认为海明威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战争为何物———如果拿着记者证和食品特供留在后方也算进过战场的话,只能对海明威所制造出来的战争幻想说不;如果真正亲历过“不知道下一秒钟我是否还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这种浪漫主义实际上只是对生命的蔑视。
她要写的,不是那种对基本事实不清不楚的盲目审美文章,这也许是她始终无法真正进入文学性写作的一个原因。用她的话说,这应该是“一个与在战争中显示其全部真实性的人有关的永恒的故事,一部永恒的小说”。为什么呢?因为非常不幸,“没有什么能够比战争向我们揭示更多的东西,没有什么能够更有力地表现我们身上的美好与丑陋、聪慧与愚蠢、兽性与人性、勇敢与怯弱,表现我们神秘莫测的存在。”
她用了相当的笔墨来描述这种混乱,但我却觉得她对这种混乱所持有的感情却不是喜爱或者憎恶这个层次的,而是好奇———她用了上帝之眼去端详那团混乱的细部,用一个她自己的比喻,好比看着失火的森林,她希望去看到每一棵树着火的情况,乃至发现火源。但因为有太多的树,这样的写法实际上是非常耗费精力的,对作者和读者来说都是一样,她并非不想,而是没办法用一条清晰的主线来叙说一个故事,就像其他作家在做的一样———要成为一个“故事”,永远需要人为的再创造,而如果去正视战争,就没法获得那样一条叙说的主线,法拉奇不允许自己以这样轻佻的态度来写本书。她对新闻写作的这种广角式镜头太入迷,对打字机后面真实的人的面孔太执着,文学界和她始终不能相互适应。
在上册的末尾,她通过虚构的一个本书作者、亲临了战场的“教授”写给假想妻子的信中,坦陈写作的初衷以及为什么要如此设计。她以这样聪明过度、明显拒绝误读的方式否定了读者的想象,这是让人感到被冒犯的地方。在全书快结尾的641页,她又借安杰洛的思考来解释书名:“他厌恶命运这个词,厌恶印沙安拉这个词:这是彼此同义的词,两者象征的都是无能、顺从,它们冒犯了自由与责任的观念”。上世纪九十年代定居纽约之后,她发表了相当数量的言论。对无能和顺从的谴责是与她个人生命里自始至终的强硬连接在一起的,她说这句话时是如此鼓舞人心,让人又爱又恨。她说,“变得勇敢是一种责任,一种必需和职责”。
生命导师法拉奇,长达七百页地“逼视”战场,这是真正的精力旺盛。她爱战争,虽然“好像全世界的丑恶都集中在这里的地方”,但战争同样具有活力、挑战、冒险、神秘,她也同样歌颂它。在《印沙安拉》里不仅是单一的感情,单向的思考,还有离开人类的现场进行哲学思考的史诗性格。在这个悲剧的上空,法拉奇找到了上帝之眼和一种超脱的悲悯情怀,从这个角度来说,这的确是一本非凡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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