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义忠的镜头,很擅长温情捕捉台湾岛民淳朴生活的原貌。《失落的优雅》一书里,图片的拍摄时间大致是上个世纪的70、80年代,那时的台湾,是激动澎湃的年代,旧的威权体制在崩溃当中,民间社会却还在寻找新的秩序。阮义忠因为采访或拍摄的种种关系,随身携带着全省客运车路线图,靠直觉和联想来决定去哪里,几乎走遍了台湾民间,目之所及的景致更素朴,离天地更近,“人就像被大自然洗涤了,更轻安自在”。
他的镜头里,也大致都是人和景的结合,画面里原始空旷的乡野或冷清落寞的村景,远远地在为入画的人背书,图片里的人们,有喜,有忧,有淡定,有落寞,有相携的开怀满足,有浓浓的亲情……人与景在镜头里的偶遇,让图片有了不同的象征意义。图片里散发的从容与平和,温柔与敦厚,相携与互助,慈爱与孝悌,令人深深领受到传统价值的可贵,感受到小世界里的秩序井然。正是这些农业社会根深蒂固的内涵,使人与土亲,长幼有序,敦亲睦邻,惜物爱物,使幸福存在于日常生活中,不管是富或贫。阮义忠也不禁感叹:“富贵如浮云,真正的逍遥与自在,还唯有寻常百姓才能得啊!”
所以,阮义忠对“优雅”有自己独到的见地:“曾有记者问我,优雅的定义是什么?我的回答是‘克己复礼’,将这人人都懂的道理落实于生活中……在我看来,本分真诚面对自己,坦然无碍面对他人,就是优雅……它可以是一种养尊处优,也可以是一种身段、内涵或风采……是一种把自己缩小,天地反而会变大的境界。”
但在崇尚虚荣、追求快速发展的今天,这样的优雅,如今的我们只能在图片里追寻。书里有一篇《必然与偶然》,画面是一个女孩奔跑着闯入镜头,背景是一片新旧混搭的砖墙建筑。那里是新竹县的老湖口,全台保存最完整的老街。在阮义忠看来,那次旅行乏善可陈,因为街上空空荡荡形如弃城,青壮年向往城市繁华,留在故乡的尽是避见生人的孤独老者,或是正在读书的学童。“但这个女孩像在急追或逃脱的身影,正是那个时空的老湖口村民的写照———逃离过去,奔向未来。对照今日游客充塞的湖口老街,必然又成了偶然。”
如今的北台湾热门旅游景点苗栗南庄也是一样。在阮义忠的经历里,“当年走过的地方,就数南庄最宁静了:景色平淡、事物平凡、村民作息平常,加起来却祥和一片,令人轻安自在。”阮义忠第一次到南庄是匆匆路过,“被临时拉去的猎奇旅游。”后来,他二度到访,“由东河到南庄的这段稻田小径,与山对望、与风对话、与光交心的难得体验,就是我二度造访的珍贵回忆。刚抵南庄村口,等车进城的这群乘客,就是我一路所见人烟最密的地点了。这哪算车站?但它正是南庄对外的唯一驿站。有意思的是,他们不像候车,倒像是在等待因缘的到来。因缘不同,果报各异。南庄在30年后由一个平淡、平凡、平常却轻安自在的小村,变成民宿满街、喧嚣躁动的旅游胜地,难道就是他们终于等到的因缘成熟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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