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章

《在性与爱之间挣扎:莎乐美回忆录》:“四月是我们的月份”

作者:李公明(广州美术学院中国美术史教授)   2013年05月23日   来源:东方早报·上海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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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性与爱之间挣扎:莎乐美回忆录》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作者:莎乐美 著;北塔,匡咏梅 译
   出版时间:2003年08月  
 


 

   “四月是残忍的季节”,艾略特此诗一出,4月遂被定格。至于5月,“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鲜花掩盖着志士的鲜血”,当民族战争的烽烟飘散之后,鲜花和鲜血的意象仍在,并且漫溢出5月的边界。如果说,从月份的编码象征中可以找到同志或爱人,不会完全没有道理。“五月风暴!”前几天一位九○后大学生在课堂讨论中推荐和评论关于法国五月风暴的书籍,令我略感安慰。

    在“四月”的引领下,在《在性与爱之间挣扎:莎乐美回忆录》(北塔、匡咏梅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8月)中发现“四月是我们的月份”这句话,而且被研究者认为是研究露·安德烈亚斯·莎乐美与里尔克关系的重要概念。顺带要说的是,这部中译本虽然全无原书编辑、翻译版本等情况的说明,但书中所有注释均为莎乐美回忆录的编者恩斯特·菲弗(Ernst Pfeiffer)所注,许多内容带有考证和阐释的性质,值得细读。有意思的是,全书最后一章“手稿中没有发表的部分”最末一条注释的最后一句话恰好就是:“她说‘四月是我们的月份’时,她既是在回忆,也是在证实她的发现。”(第252页)在对四月的回忆中有所发现,或许这就是令研究者感兴趣的地方。另外,在七十二岁那年,莎乐美写了一篇日记,题目就是《莱纳,四月,我们的月份——在这个月份,我们走到了一起》(参见伊尔姆嘉德·徐尔斯曼《萨乐美的一生》,刘海宁译,安徽文艺出版社,2000年9月,第384页)。

    露·莎乐美,这位俄国贵族将军的女儿,美丽、聪慧而才华横溢,曾经让尼采和里尔克为之倾心,也深得弗洛伊德赏识。在以她为中心视角的叙事中,可以看到一位思想明敏、个性卓立的女性如何处理两性情感关系从而对思想史产生个人影响。然而,她作为作家和精神分析学者的成就也不幸被她与这些文化巨匠的情感纠葛所遮掩。

    莎乐美始终着迷于与天才男人的思想交往与挑战,与他们分享思想,也享受着他们对自己的欣赏与宠爱,但同时总是保持着特立独行、我行我素的坚定姿态。她善于在两性情感关系中制订规则、把握自我、听从内心、进退适时,在爱欲情感与思想意志之间保持着最大的平衡。当她在罗马认识哲学家保罗·雷的时候,心中所构想的未来计划充满了奇思妙想:书房里堆满书籍与鲜花,两边是各自的卧室,可以共同读书、讨论、工作,而这个计划却真的实现了五年(《回忆录》,第70页)。

    爱情不可能,友谊很可贵,这是心地善良的保罗·雷在向莎乐美求婚失败后面临的唯一选择,也是后来其他这个世界上少有的杰出男人所面临的选择。在尼采遇上莎乐美之后,也很快被她征服,感受到一种高尚的爱充溢着心灵,但他的求婚同样被拒绝。这段情感对尼采带来的影响不可轻视,且不说后来他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借老妇人之口说的那句名言“打算回到女人身边去吗?别忘了带上你的鞭子”正是对尼采执意摆拍的那张著名的三人照片的回应,而且《查拉》本身就是直接在爱情受挫的痛苦甚至感到羞辱的精神氛围中写成的,观念和风格都打上了这段情感的烙印。但是,简单地把尼采哲学中的反女性言论与这次失败的爱情经历对接起来,也未必是客观的。尽管尼采事后也说过莎乐美只想娱乐自己之类的话,但是在给欧文贝克的信中他表示,任何针对莎乐美的不友好的文字“都会让我的心淌血”(转见雅斯贝尔斯《尼采其人其说》,鲁路译,社科文献出版社,2001年,第75页);他在给神学家兰茨·奧弗尔贝克的信中真实地透露出他是何等的痛苦:“这是我经历过的最让人难以吞咽的生命的苦果……就这样,我被自己激情的车轮碾得支离破碎……”他只能以源于爱默生的一句话来安慰和证明自己:“一切经历都是有用的。”(参见迈克尔·坦纳《尼采》,于洋译,译林出版社,2011年2月,第75页)存在主义哲学家雅斯贝尔斯认为尼采对莎乐美的态度反映出他内心的巨大矛盾:承认生活中的多种可能性是合理的,但是又无法像在思想领域中那样作出决断(参见《尼采其人其说》,第79页)。

    露·莎乐美与东方语言学家安德烈亚斯的契约式无性婚姻也使她可以最大限度地实现我行我素的原则,但是却充满了局外人难以想象的隔阂:“这种婚姻状况赋予了我完全的自主,使我能自行发展我的智慧和精神……经过了40个春秋,我们也没有真正结合过,而且那使我们内心产生相互隔阂的因素也没有丝毫减少。”(《回忆录》,第242页)她曾提出离婚,但是语言学家永远简单地固守着这个观念:我们的关系是固定的、真实的、不可更改的(第244页)。他并非不知道莎乐美的独立和自由意味着什么,但是他拒绝了解,因为了解已经没有意义;虽然也有过与情敌差点就剑拔弩张的紧张场面,但他宁愿坚持固执的己见: “我不可能不认为你是我的老婆。”(第244页)莎乐美永远都记住了这句话。

    当年仅二十二岁的诗人里尔克出现的时候,莎乐美已经三十六岁,但是她被他身上的特殊气质所打动。在回忆录中,关于在4月的相识的描绘充满了春天的迷人气息:风暴用数不清的花蕾装饰潮湿的大地,春天在等候着人们,由于这一切“我们才走到一起”(第157页)。诗人的感情像太阳一样炽热:“弄瞎我的眼睛,我依然会看见你;塞住我的耳朵,我依然会听见你。”莎乐美则在回忆录中说:“你是我生活中第一个真正的男人。肉体与男性成为不可分割的一体,毫无疑问那就是生活的本来面目。”(第157页)她和他有过非常真实而美好的时光,就像莎乐美说的,那种内心的私语流淌在他们的血液里,“一直深入到我们的肉体的深处——它穿越了我们生命中最平常的和最神奇的时刻”(第159页)。

    然而,经过三年多的相依相恋之后他们还是分手了。原因并不是很明确,据伊尔姆嘉德·徐尔斯曼的分析,可能是因为里尔克对她的爱意所达到的炽热程度使她感到对自由与独立的渴望会受到约束,可怜的是,里尔克似乎不知道他越是倾诉对她的感情,就越会使她在情感中醒悟过来;另外,莎乐美可能感觉到两人在精神上的需求已经出现了变化(参见《萨乐美的一生》,第328-335页)。面对莎乐美越来越明确的分手信号,里尔克彻底陷入无助的恐惧之中,但仍然抱有一丝挽回的幻想,直到莎乐美写了一封相当绝情的信。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莎乐美要他保证不再给她写信,只是许诺他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找她。“你曾是上帝赐予我的至美,如今却成了将我吞噬的深渊”,悲情中的诗人如是吟唱着,然而莎乐美感到的是轻松。每一段情感结束后,受伤的看起来都不是她,而是那些杰出的男人。这似乎有点残酷,但是莎乐美觉得自己阅男人无数,更了解自己,因此别无选择。似乎连上帝也不愿意看到这两人从此成为陌路之人,三年之后他们恢复了通信,直到生命结束。莎乐美似乎是在失去里尔克很久以后才明白她失去了什么,前面说的那篇日记表明她和里尔克的爱情并没有减弱,而是转换为更深沉的爱。里尔克应该感到欣慰的是,多年以后莎乐美在回忆录中说,后来在阅读他的作品的过程中,“我再度变成了你的女人”(第167页)。当里尔克告别人世两年后,莎乐美完成了她的论著《莱纳·玛利亚·里尔克》,向里尔克表达了永恒的爱意和纪念。

    1931年莎乐美开始构想写一本回忆录,书名为《生命的回顾》(中译本改为现书名)。伊尔姆嘉德·徐尔斯曼认为书中有多种风格的语言,有些段落如同密语和喃喃独白,要读懂并非易事(《萨乐美的一生》,第521页)。其实,更加困难的是在生活中读懂露·莎乐美。

作者:李公明(广州美术学院中国美术史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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