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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眼里的年度好书·社科篇】:鉴往知来的技艺比拼

作者:田方萌(北京师范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讲师)   2013年04月25日   来源: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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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顺风的人遇到挫折,往往会反思自己原来为什么享有好运。面对这些年来的反恐战争、金融危机和中国崛起,西方世界陷入了焦虑,并不断通过比较其他国家,审视自身文明的脉络和走向。我在过去一年的阅读主题,也围绕着中西比较这类“大历史”问题。

    年初面世的《文明》(曾贤明等译,中信出版社,2012)一书由哈佛大学历史学教授弗格森(Niall Ferguson)撰写。弗格森号称西方学界的“汤姆·克鲁斯”,《文明》是他最新上演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弗格森列出了西方兴起的六大要素——竞争、科学、产权、医药、消费社会和工作伦理,并将其称为“杀手锏”(killer applications)。世界其他文明都没有完全掌握这些绝技,惟有欧洲在工业革命前创出一套“六脉神剑”。

    此书写作风格模仿好莱坞大片,带领读者在广阔的时空内来回穿越,甚至进入虚构的历史场景。尽管看上去很美,这本普及著作也像大多数美国电影一样缺乏深度。西方在每个故事中都成为赢家,作者对成功原因的探究则浅尝辄止。比如,弗格森在第一章《竞争》中写道:“与欧洲那张修修补补、五颜六色的‘被子’相比,从政治上看,东亚至少是一张单色的巨大‘毯子’。”从保罗·肯尼迪到扎卡里亚,西方学者已经多次强调政治分裂对欧洲崛起的重大意义。弗格森只是老调重弹,乏新可陈。他对每一主题涉猎颇广,却使读者有浮光掠影之感。

    与《文明》的广阔视野类似,另一位美国著名公共知识分子审视了人类从史前时期到法国大革命的政治发展历程,这就是斯坦福大学教授福山(Francis Fukuyama)的新作《政治秩序的起源》(毛俊杰译,广西师大出版社,2012)。福山秉承业师亨廷顿重视国际比较的学术路径,“起源”也接续了亨氏经典之作《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他在书中将中国传统的政治制度与印度、穆斯林和欧洲的其他体制进行反复对比,帮助读者更深刻地理解各大文明的政治文化特色。

    不同于弗格森的大片风格,福山著作以其富有洞察力的史识取胜。出于对政权建设的强调,“起源”开篇即从中国如何建立官僚制帝国讲起,而不讨论古希腊和罗马的共和制度,与西方史学传统大异其趣。在他看来,中国首先建立了理性化的国家官僚机构,却缺乏独立法治和责任政府的政治传统,这种架构难以维持长久的经济增长和社会稳定。“起源”书末提出当年两大的政治问题,其一即是未来中国的走向问题。

    如果说昨日如逝水东去,明天还是未定之数,往往更能引发人们的探讨兴致。美国经济学家萨勃拉曼尼亚(Arvind Subramanian)在其著作《大预测》(倪颖等译,中信出版社,2012)中展望了中美未来20年的经济走势。作者根据自己构建的“经济主导指数”推测,2030年中国的经济规模接近全球生产总值的四分之一,相当于1950年美国的比重;而美国将只占12%,仅为中国的一半。萨氏虽然对宏观统计数字了如指掌,却也容易被这些数字所蒙蔽。经济规模的确重要,可还不足以取得主导地位。产业结构、技术优势、战略资源的控制力等因素,都影响着一国在全球产业链中的位置。即使中国占据世界产出最大份额,也不必然会拥有美国式的全面霸权。

    中国变得富有,未必全是好事,富贵病跟着来了。《富态——腰围改变中国》([英]弗伦奇等著,关永强等译,浙江大学出版社,2012)以大量翔实资料,探讨了一个“胖中国”面临的种种问题。相比于美国等发达国家,中国由于后发优势等因素,近三十年的发展速度堪称前无古人。两位作者由此预测,中国人将在20年后达到美国人的“胖度”——每三人中有两位超重或肥胖。该书结尾处将肥胖问题提高到了战略高度:“只有一个健康的、没有肥胖的中国才能成为强大的中国。”我们的奋斗目标应是山姆大叔的财富,而不是他的脂肪。

    美国时下虽陷于困境,却不乏高人为其指路,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克鲁格曼(Paul Krugman)就是其中一位。他2012年出版的大作取了个斩钉截铁的标题《现在终结萧条!》(罗康琳译,中信出版社,2012)。尽管扩张性财政政策会引发通货膨胀——不仅损害贷款人,也会影响购买美国国债的外国投资者,此书有力地论证了终结萧条的必要性,主张充分就业优先于其他政策目标。作者不啻发出了新凯恩斯主义的一声响炮,可作为一位研究国际贸易的专家,他在此书中基本没有提到其他国家对美国的影响。据说克鲁格曼对历史很有兴趣,可他更长于诊断具体政策问题,不属于洞察天下大势的思想家。

    以上几部书各有千秋,皆有可读之处。不过2012年寒假期间,我暂时抛开时人的热议,静心阅读两部古典:《史记》和《罗马帝国的崛起》(翁嘉声译,社科文献出版社,2013)。后者由古罗马史学家波里比阿所作,他曾像司马迁一样侍奉帝王左右。从长程历史来看,两千年前欧亚大陆的两大帝国,今天仍在比拼实力,只不过它们的政治中心从西安和罗马转到了北京和华盛顿。如果“向天再借五百年”,我们还很难预测谁主沉浮。既然故事还在上演,叙述者也会继续比拼谁的故事讲得好吧。

作者:田方萌(北京师范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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