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道编按】一本学术图书的出版本身就是一场持续的学术交流。在这个过程中,学术出版的编辑是出版流程中的第一评审。当然,学术委员会担任了法官的角色。一本书稿,很难说会在流程中的哪个环节不幸被否决,但大家却受益于这一组织行为中的学术收获。在学术门槛和出版门槛“双高”的牛津大学出版社(OUP),若非具有学科领域中的声望、编辑能力以及过往经验,绝难受聘成为项目团队中的领头羊。
学术出版的编辑角色、学术委员会与同行评审的流程
程三国:牛津大学出版社的出版领域很广,有学术、有教育、有大众,又是全世界知名的大学出版社,大家通常一听到牛津大学出版社想到的就是学术,而你们又是学术水准非常高的、同时又是个非盈利组织,而其他的很多学术出版社都是盈利组织。关于学术出版的专业品质,在您看来,主要的标准是什么?
TIM BARTON:首先我主要是负责学术部分的,尽管我们牛津也会出一些教育和语言教育学的图书,我也知道很多那方面的工作,但是我根据我负责的部分,主要讲讲学术出版。
首先我们会尽全力开发和维护我们的高水平的出版标准,但首先要提的我们是和一些学术团体合作来开发标准,例如在期刊出版这方面,我们是与学者还有学监会合作,他们主要负责组稿和文章的内容,而在图书方面,我们是邀请外部的学者来进行评审,他们认为稿件的学术标准够不够,这些都是匿名的,我们只有在这些评审都通过的情况下,我们才会考虑是不是要出版这样的图书。所以说我们有很多的评审人,我们自己有很好的编辑,我们有一个很好的流程。但是首先标志性的一种方式是双方合作式的,是在不同的出版领域我们和学术团体共同合作的。
然后接下来,我们想主要谈谈我们自己是如何来维持一个很好的出版标准。但是第一点要提的,是我们是一个合作的关系,我们和学术团体是一个动态的合作关系。
程三国:学术出版是整个学术生态圈的一个环节、一个部分,您是这个意思吗?
TIM BARTON:是的,是这样的。在整个学术出版界都有很多很重要的学术出版标准,作为出版社,我们尽量要去遵循或者说能够在我们的图书中反映出这样的出版标准。例如,在西方,大家更注重的是出版材料的质量而不仅仅是作者的声望。可能在有些领域,有一些资深的专家、学者他们写的东西很容易被出版,而在牛津呢,我们作为出版社,我们不仅仅只出版一些资深学者的图书,我们也会出版一些年轻的、正在成长的学者的作品,只要他的作品能通过我们的出版的评审流程、大家认为它的“质量”是合格的、是达到一定标准的,我们就会准许这部作品出版。所以,对我们而言,我们遵循一个很重要的观点,就是出版的东西的“质量”最重要。而不仅仅是这个作者、个人的声望。所以这也是我们要尽量通过坚持整个的这样的出版流程,把我们的理念放置在整个出版的学术标准中去。
程三国:你们在最终选择出版或者不出版一本书,有一个标准,那么这个标准是通过评审来把关的,不是编辑来把关,编辑只是“提出来”,对吗?那么你们的评审人的标准又是什么呢?
TIM BARTON:实际上,编辑在我们的图书出版中是个核心的“领导人物”,而不是不起多大作用的。事实上通过编辑跟作者的各种沟通,比如作者先把他的意向发给编辑,告知他们想出版什么样的书,编辑跟作者沟通之后,作者把他的书样发给编辑看,编辑来做出第一评审,他要决定这个学科是不是适合我们出版。牛津也不是所有的学科的作品都会出版的,无论大学科还是小学科,有一些领域我们可能不会涉及;还有他的学科是不是比较宽,或者他的书面上的东西所涉及的学科内容是不是太窄,是不是会有相对应的读者,还要决定它的质量好不好——这个质量上的判断是做初选上的判断,比如说它的语言好不好、内容是否具有创新性,所以说是编辑做出了“第一决定”。编辑决定这本书要不要进行下一步的流程。如果编辑第一决定就已经将书稿否决了,那么这本书在牛津的出版生命就已经结束了。如果编辑认为,这本书的质量也合适、学科也适合我们、我们也有很好的资源,那么图书就进入下一个流程了。下一个流程中他来决定由什么样的评审来评审这本书。
程三国:由编辑来决定吗?
TIM BARTON:对。编辑来决定谁来做图书的书评人,事实上,对于我们的编辑而言,我们对他们的要求是,他们不光要有自己的学科背景、有好的学科知识,能据此判断书的质量,还有一点就是编辑能对学科有一个整体的把控,了解学科的发展方向,以及他有很好的人脉关系,例如他知道哪些评审人员在哪些领域是比较好的,能邀请他们来做我们的评审人。所以说,做我们的编辑,并不是只有学术好就够了。我们的编辑在学科领域里一定要有一个自己的潜在评审人的圈子。编辑把稿子发给评审人。我们会要求评审们在一定的时间内、有的时候时间甚至更长,会要求他们在几个月内给我们一个最终版的书评,而且我们要求这个评判是非常详细的,我们会把这个评判做成一个建设性的报告。
这份报告中会包含评审人对作品的评价,比如它的学科好不好、原创性好不好,评审还会对书稿有批评、有建设性的意见,无论结果怎么样,我们都会将这份完整的报告提供给我们的作者,这对于作者而言,也是非常有帮助的。这可以帮他了解他的书的质量如何、出版的方向怎么样。比如说我们的书有的会涉及很多学科,可能既涉及法律、又涉及政治、又涉及历史,这很正常。所以对我们的编辑而言,他们就要有一个非常好的人脉关系网,他要知道哪些人适合跨学科地来审我们的书。我们把这些所有的评审的东西综合在报告中,提供给我们的作者,报告一份发给作者,另一份留下来,在我们内部做一个讨论,首先我们的编辑和我们的出版人员会就这本书的质量和反馈报告进行一次内部讨论,由他们来决定是否适合出版,大部分的情况下他们可以直接决定,如果他们有一些负面意见或者一些其他的想法,这也很正常,因为学术争论是很正常的,我们也允许作者参与我们的会议,他也可以为自己进行辩护,申诉他的想法或者做进一步的解释,直到我们认为这本书适合出版了,这时候我们会将书稿提交到牛津大学的学术委员会上。
程三国:就是那个22人组成的委员会?
TIM BARTON:对,我是其中的一位。学术委员会里所有的学术委员都是我们大学的教授或者委员会邀请的专家,例如还有一些来自美国的大学的学者也会作为我们学术委员会的成员,但他们不会是固定成员。学术委员会每两周开一次例会,讨论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大政方针,同时,每一本书的评审报告都要提交到委员会。他们首先审议编辑选定的评审人是不是合适,而且是否足够权威;然后他们会对评审报告进行评论,讨论报告的结果以及图书是否足以适合出版,而且他们要大体上对图书的质量进行一个了解,主要是学术质量,但是主体部分可能是通过学术报告来了解的。
只有我们所有的委员会成员一致通过、认为这本书适合出版,这本书才可以在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这是我们的内部流程,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这个流程首先由编辑来做决定,然后再通过内部的会议来统一讨论,最后才能提交到大学的学术委员会上进行讨论。
程三国:这是一个非常严格的流程,那么牛津大学出版社的学术出版,以书为例,作者提交到编辑处的稿件数和最后得以提交的稿件数量的比例大概是多少?编辑提交评审报告的数量与最后终审的通过的图书数量的比例又是多少呢?第二个问题,审议需要那么长的流程,那么一本学术著作出版的周期大概是多久呢?第三个问题,将报告提交22人委员会,您刚才也说到很多图书是跨学科的,而据我所知委员会中的成员是终身制的,那这些委员的知识结果如何去判断那么丰富的内容呢?所以我猜想,委员会主要评审的是“评审人”,这个人合格不合格,这样的话,他们评审人合格不合格的标准又是什么?因为我相信委员会不会太多的去评内容,因为内容太多了,知识又是不断更新的,委员会的成员都是资深的,“资深”就意味着他们的知识结构不可能去对新的知识有那么充分的判断,他们只能去判断对这个内容进行判断的人,那么他判断这些人的标准是什么?
TIM BARTON:有意思的是,在书业部分,我们并没有去统计您所说的比例的相关数据,我们不统计我们收到的书稿有多少是被真正地评审过、有多少被最终出版了。这样的数据对于我们审议图书的质量意义并不是特别大,所以我们不做这样的统计工作。
我们所有的编辑,在很多的场合下,比如,他们可能会去拜访一些学校、学者或者通过参加一些学术会议,尽量地向更多的学者约稿。约某些学科方面的稿件,他们会收到大量的书稿,但是我们并不真正统计哪些被出版、哪些真正被评审,所以我们目前没有这样的统计数据。而至于您说的出版周期的问题……
程三国: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作者到编辑这一环的数据不统计是可以的,但是如果编辑已经完成一轮同行评议的流程,这个流程很费时,在这之后,如果他做了这么多的工作而没通过,假设这一比例又很高的话,编辑不会有受挫感吗?
TIM BARTON:如我刚才所说,我们并没有统计这样的数据,但是我们认为在这样的一个出版流程中,各方都是受益的,无论是作者、同行评审还是我们的编辑。编辑展示了他们在这个学科上的能力,他们和学者沟通、进一步了解学科中新兴的发展方向;对于作者而言他们获得了一个反馈,知道了别人的评论;而对于同行评审而言,他们也获得了一个学习的过程,因为我们在挑选同行评审的时候的第一个标准就是他们要适合,第二他们也得是这个行业中的领先人物,他可能也非常想了解这个领域中新发生的一些现象,所以对他而言,这样的评审过程对他而言也是受益的。所以即使这本书最后没有获得通过,但我们觉得每个人在这个过程中都是受益的,而且我们都参与了这个学术团体中的一个合作。
程三国:也是一个学术交流。
TIM BARTON:对,是的。在有些情况下,我们会向同行评审们支付一些费用,但是这些费用非常低,所以他们参加真正的原因大多都是因为学科兴趣,而不是为了酬劳而来的。
程三国:换句话来说,如果他的书一直没有被出版,编辑会不会就不做编辑了,就跳槽或者转行了呢?当然,这个过程很重要,这本身是个很有意义的学术交流,但是如果一个编辑的书总是无法通过,他可能就不会做编辑了。
TIM BARTON:刚才我们提到这个整个的流程是很好的,它能保证出版质量。事实上我们在选择我们的编辑的时候,不仅需要他有一个好的知识背景,还要求他有好的判断力,这点对于编辑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他是图书质量的第一位评审人员,他能判断出书的质量的好与不好、要不要进行下一轮的同行评审、然后他又要选择好的评审人员,而评审人员是否适合、他们是否配合工作、他们的评审速度快不快,这也需要编辑进行判断。所有这些都做到了的话,就会有好的评审人员、有好的报告、有好的结果。
在一些比较特殊的情况下,编辑可能不会有很好的判断力,有很好的书稿被他否决了,这也是有可能的。还有可能他经常会送一些不太好的书稿给我们的同行评审,那么我们同行评审的速度可能就不会很快、报告也不会很好,而他的书大部分都会被否决掉,这种是非常特殊的情况,这种时候我们可能就会考虑更换编辑人员。所以说,对于我们而言,我们既要保证流程是好的,也要保证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有很好的判断力。这样每一个人都会在这个流程中发挥他最大的效率。
刚才您谈到周期的问题,是这样的,虽然我们的流程是这样的,但是有的情况下,出版的周期并不一定会很长。第一,我们要挑选很好的同行评审人员,有一些同行评审他们是很乐于看一些最新的著作、了解最新的学科发展的,他们会很快地给我们反馈。所以通常,如果我们的同行评审挑得好的话,他们在一个月左右就能反馈给我们很详细的报告;我们内部的周期也不会特别长,因为我们每两周就会有例会,所以只要能赶上例会,报告就可以提交,所以我们内部的流程是持续性的。还有一点,就是我们要保证我们的竞争力,所以周期也很重要,有很多竞争对手他们有的时候为了给作者更快提供合同、方案,他们的同行评审可能就不会做得那么充分,但是牛津会在尽力保证速度的同时也要尽量保证质量,我们能保证一个很好的平衡的流程。所以说,就我个人而言,我能知道的最快的同行评审,可能最多在一个月就可以出版,有的书如果时间长也可能会到一年,也有的书甚至会长达很多年,这个就跟学术出版的内容挂钩。这个是周期的问题。
至于您刚才提到的学术委员会的问题,委员们并不是终身制的,委员数量是20至22左右,任期是2——5年,5年后任期会延续,但是最长不会超过10年。而且学术委员会的委员全部由牛津大学委任,并不是牛津大学出版社来决定,所以说大学在挑选的时候就要考虑到委员在特定的学科里是不是领军人物,他在这个学科是不是有一个很广泛的认知,他对这个学科是不是有很好的一个人脉圈、一个很好的判断力,这是大学在决定委员会成员时要做的事情。所以说通过大学给我们做这样的决定,能保证我们的学科覆盖是比较广泛的、人员也是比较合适的。它是流动的。
对于同行评审的判断标准,刚才也提到了,主要是编辑来决定。但是我们刚才说了,我们的学术委员会的委员也是一个变动的人员组成,我们能保证他们比较熟悉学科中的新兴发展,他们也能够大概地认定评审委员是不是合适的。
程三国:那你们的这个学术委员会有点像终审大法官,对吧?
TIM BARTON:对。
程三国:那谁来监督终审大法官呢?
TIM BARTON:我们对书稿的决定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这是一个集体的决定,这是一个委员会,而不是一个委员,所以说我们要保持一个很好的动态平衡。在会议中,是所有的人来决定这本书是不是应该出版的,所以这会是一个公平的决定。
比如说,一本书可能由一位委员推荐出版,因为这是他的学科领域内的书,但是他在做提案的时候其他的委员都要听,并且由他们来判断该书是不是合适,所有人都同意了,才会决定这本书的出版,所以说在编辑的身后,可能是某一个学科的委员,但事实上委员会中的每一委员都是在进行集体监督的,我们认为这个一个共同监督的模式。很多书不是由一个委员推荐的,比如我们刚刚提到的,我们要出一本有关“现代中国”的一本书,它可能在政治领域、经济领域、现代历史、社会学等等领域的委员都会对它感兴趣,都会了解这本书,那么他们都会在最终提交给委员会的草案上留下他们的意见。而且与他们对接的编辑也会共同参与这本书的讨论。所以说一本书的出版决定绝不是一个委员就可以做到的。
另外,我们还有一个评判标准,虽然说有些滞后,但是也是有价值的。一旦我们决定出版一本书,那这本书即向全球发行,在发行后,可能会出现一些不太好的评论或者一些学术方面的评论。如果我们发现这样的情况,那我们就会回过头来重新审视我们这个同行评审的流程,整个的流程,看看是不是在哪个方面没有做好。我们用这种方式来监督我们的图书出版流程。这种方法算不上亡羊补牢,但也是监督的一种模式。
程三国:我想到一个问题,编辑在请人做同行评议的时候,他可以选择对这个领域熟悉的专家,所以他们都是对这个领域了解的人。而送到终审的学术委员会时,这些人是固定的,如果有几个委员对特定的领域并不熟悉,而你刚才也提到,学术委员会需要一致同意才能出版图书,如果有委员对某个特定领域不熟悉,这时候怎么办呢?委员弃权吗?我相信一定会有这样的情况,因为学术嘛,隔行如隔山,如果不熟悉别的领域,他又怎么去同意一本书的质量好坏呢?尤其是在领域差的很远的情况下,因为委员不能换,可是学科经常换。
TIM BARTON:当我们在挑选学术委员会的成员时,要求他们在自身的领域要有一个宽泛的认知,至少与他们紧密相关的领域是可以覆盖的。在大的学科方向上没有问题。
程三国:就是在他自己的学科领域?
TIM BARTON:是的。这是其一。其二,我们要确保整个评审的流程是完善的,程序是正确的,然后还要委员有一个很好的认知——我们在很多的学科领域,我们有很多很好的知名学者,哪些是我们的好的评审人,即使他不是这个领域的,他可能也知道哪些人会成为好的评审人,他是不是在评我们的书,这也是他的一个判断标准。另外,我们的报告是很详细的,他需要仔细地阅读那份报告,要通过大家的反馈意见来了解评审的过程和对这本书的意见是不是合适的、过程中是不是提出了一些很好的建议。学术委员的委员工作了一段时间后,他也会非常了解我们主要的编辑,也会对编辑有一个自己的评判,也就是说,这个编辑是不是资历够深,他推荐的书是不是足够合格,委员们也会心里有数。这些都是委员们应该具备的一些条件。
程三国:意思就是很多情况下都是“资格”的审查。
TIM BARTON:对。
OUP学术编辑的能力和培养
程三国:那我还有一个问题,刚才您说编辑是非常核心的人员。编辑的判断力很重要。而编辑其实是由你决定的,因为是你选的编辑,你是老板。那么,出版社又用什么标准来判断编辑的判断力呢?换句话说,你在看他的简历、面试问什么问题,才能判断这个编辑是有判断力的好编辑?
TIM BARTON:牛津很幸运,有很多编辑都愿意为牛津工作。我们也会经常有一些招聘,而通常都会有很多编辑向我们投简历,首先我们要审查他的过往的出版记录,比如他在之前的出版社的工作情况,他出过什么样的书,这些书的质量如何,我们都要逐一去了解;其次,我们的出版社有一些顾问,是各个学科的顾问,我会询问他们这个候选人在这个领域中的声望如何、他的编辑能力如何以及他过往的一些经验,我们会征询这些顾问的建议。第三,就是面试了。我们会问很多的问题,以获得全面的了解。比如说,如何保证图书的出版质量?他如何看待学科的发展方向、学科的新兴内容以及他对学科领域的认知。还会询问他如何建立更为密集的作者网络,如何增加图书出版的可能性、如何避免出版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错误等等。
程三国:学术编辑的门槛比较高,那么你们招聘的编辑当中,是原本就很有经验的比较多还是牛津大学出版社自己培养的比较多?
TIM BARTON:事实上,您提到的两种都有。一种是我们不断在内部不断提升的编辑,实际上编辑是分层级的,初级、中级、高级。他们在牛津大学出版社有一个上升的档位和职业发展方向。他们在相应的学科中辅助编辑的工作,既了解了学科,也获得了更多的人脉,也更熟悉牛津的文化背景和整个出版流程,所以说内部提升是一种主要的模式。另外一种是外部聘任,两种用人的比例大约是一半一半。但是我们绝不会聘用没有任何出版经验的人来做我们的资深编辑。
程三国:那么从一个初级的编辑到一个熟练的编辑,这个周期大概是多长?
TIM BARTON:这个取决于个人,有些人短短几年内就提升了,而有些人很多年都一直维持在一个岗位上,这都是可能的情况。平均来说,大概要做了3到4年的出版经验才能算入行,然后作一个编辑要4到5年,在这种基础上才有可能慢慢成长为一个资深的编辑,这是一个大概的时间表。而就编辑而言,因为学科、作者、领域都是在不停的变换中,而编辑可以作为一个终身的职业,因为编辑在这个过程中也在不断地成长,总在获取新的知识,永远处在这个学科中比较顶尖的位置上。
程三国:那么一个新的编辑成长起来,总要有一定的培养机制,那么在牛津大学出版社,现在是新编辑跟着资深编辑像学徒一样,还是出版社提供培训,哪种方式是编辑学习的主要方式?
TIM BARTON:事实上,我们还是认为由资深的编辑来带领和培养他的团队,这个是最重要的。我们也会提供一些外部的培训,因为我们聘请来的资深编辑在他们特定的领域中都有他们自己的工作模式,所以主要都是由他们来带领整个团队来进行发展。
程三国:还是学徒制是最主要的方式,对吧?
TIM BARTON:对。
程三国:牛津大学出版社的图书有学术、有教育还有大众图书,而这三类出版的差别很大,我的问题是这三大出版的绩效考核以及薪酬,在同等级别的编辑,差别大吗?
TIM BARTON:在不同的地理区域,工资薪酬的标准时一样的。地区之间可能不太一样。在英国,我们基本的保障是同类别的工作薪酬大体一致,是一个“平均一致”的概念。不同部门的编辑他们的总体薪酬是大体一致的,但是部门之间可能会有轻微的差别。
程三国:比方说有一本书很畅销,但是学术书很难“畅销”,那么这两本书的编辑的待遇会不会有很大的差别?
TIM BARTON:是这样,您可以看到,在一些商业性的出版社,编辑之间的薪酬可能会差别很大,完全取决于一本书在市场上的销售情况,或者这本书的整体的流量。所以如兰登这样的出版社,编辑的薪酬可能会非常不一致,但是在牛津,事实上我们的商业性图书非常少,我们没有专门的商业图书编辑,全部都是学术和教学类的,因而编辑的薪酬不太会由市场的效果来决定。
严规范故而多精品
程三国:我们国家的学术出版领域正在开始重视学术出版规范的问题,那你们出版社主要用的是什么样的学术规范?因为规范有很多,如《芝加哥手册》等,你们采用的规范和那些规范之间有差别吗?第二,这些规范很多都是关于格式方面的问题,比如说,有没有索引、引文等,那么这些规范跟学术出版的质量之间又是什么关系?我们现在想通过规范提高质量,这种方法会见效吗?
TIM BARTON:您提到的图书质量问题,我们有很多种说法。关于如何来定义质量,比如我们要遵循《芝加哥手册》的规则,这些规则是个很简易的标准,都是通行的,还有就是书的原创性,还有作者对问题的阐述、阐述的方式,这些都是我们讨论书的质量的一些标准。可能有一本书非常符合我们的写作流程标准,这样只能说这本书组织得比较好、结构很好,但是它的内容是不是够有原创性,质量是不是够高,也并不能够完全说明。而且如果一本书的质量平均都很好,那么它在各个方面都是很好的。
还有一点,考虑书的质量要考虑这本书适合的市场,比如说有些书,它只适合很小众的学者来读,有些书就有可能有一个广泛的读者群,会引发大众兴趣的。例如他看到今年牛津前十的销售书,有一些书的读者群很大,能引发公众的讨论,公众的兴趣很大,所以我们在考虑一本书的质量的时候也要考虑这一点,如果我们出的是纯学术类的,它的适用群很小,那么作者就要非常严谨。要严格遵循规范,也要使它适合相关的学术人群来阅读,而且它的原创性非常重要。而对于那些适合大众群的,那么作者在书写的方式上,以及语言的运用上,都要进行调整,去适应大众的阅读标准。所以这两种书,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就会有所不同。
程三国:如果需要推荐最能代表贵社学术水准的十本书,它们是?
TIM BARTON:我认为我们有很多优秀的学术书籍,我想多列几本。
1、法律哲学类:伯特哈特:《法律的概念》。这是一本具有开创性的学术书籍,改变了人们关于“法律”的认识;
2、医学类:朗姆等人《临床医学的牛津手册》。这本书是一本崇尚人道主义并且有很强的实践性的图书,可以帮助治病救人,本书已经多次重版,尤其对于刚入行的年轻医生来说,想要找到问题的迅速解决方法,看这本书就对了;
3、教科书系列:彼得阿特金斯《物理化学》。这是过去的35年中持续排名世界第一的物理化学学科的教材;每一个版本都对教学的改革、竞赛者的准备以及学生的学习提供了助推;
4、参考类:《牛津国家传记词典》。这本书现在还在网上时时更新,这是一个权威、学术并且易于理解的数据库,所有对英国历史感兴趣的人都会有所收获;
5、辞典类:《牛津英语词典》。这有可能是牛津大学出版社最有名、最有影响力的出版物了;同时,它也是英语语言演化的历史记录;
6、科学类-大众版:道金斯《自私的基因》“模范”这个似乎被“滥用”的词用来形容这本书似乎很合适,这本书改变了我们对于基因的看法;
7、社会科学类-大众版 Collier《底层的十亿人》。《经济学家》评论这本书是“经典”,所有与之有关的人都应该读读,努力把全世界66亿人口中最底层的10亿人从穷苦中拉出来;
8、历史-大众版:《杰姆斯M.麦克弗森自由的呐喊》。关于美国内战的图书大概有不下5万种。这本书却可以称得上是最好的,多年来它都在畅销书榜首,还获得过诺贝尔奖。对于普通的读者而言,这本书提供了非常规范的历史资料;
9、学术:《(诺尔•马尔科姆版)托马斯霍布斯》。本书刚刚出版就已经被认为是权威的版本;
10、李察塔洛斯金《西方音乐的牛津历史》。一本令人震惊的学术著作;
11、瑞秋•卡森《我们周围的海》以及奥尔多•利奥波德的《沙乡年鉴》。这两本书是有关环境问题的最重要的书。他们对于环保运动的发动产生了举足轻重的影响;
12、哈罗德•布鲁姆 《影响的焦虑》;
13、c•怀特•米尔斯《权力精英》。这本书也有其专属的维基百科页面;
14、《国王杰姆斯的圣经》。
02月11日16时| 评论
好东西,付费的TT
04月10日15时| 评论
这篇访问值得国内学术出版社借鉴。匿名的专家评审,牛津大学学术委员会开例会把关,以及“编辑的薪酬不太会由市场的效果来决定”,这样的环境出精品的几率自然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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