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章

劳思光,打电玩

作者:马家辉(作家)   2012年11月21日   来源:晶报·深港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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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劳思光先生日前病逝于台北,享寿八十五岁。

    劳先生在港讲学多年,桃李满门,著作无数,自成一家之言,却到了廿一世纪始获选为台湾“中央研究院”院士,不可谓不算迟;那一年,他已经七十五岁。

    这么晚才当上院士,学术江湖都说跟学界前辈之间的恩怨情仇大有关系。谁于某年曾写文章批判过谁,谁于某月于论坛里嘲笑过谁,谁的弟子跟谁的弟子结下梁子,统统被人记在心里,当“中研院”开会评选院士,早已占位的前辈会把心底的账本翻出来,“参考”一下,于是,有人顺利上升,有人惨遭挡路。

    学界论事,学问固然重要,却仍不会不计人情,学者也是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亦有恩怨,“中研院”位处南港,那个地方便被好多年轻学者于背后戏称为“南港江湖”。或如周作人所喜说的,“大家都是可怜的人间”,学术重地,没有例外。

    劳先生跟他的同辈恩怨,我完全不懂也没有去懂的能力,只记得李敖曾在台版《快意恩仇录》里记下浮生趣事,殷海光在世时,曾跟劳思光打笔仗,劳先生写文章说殷先生“曲学”而不“阿世”,算是弹中有赞,但殷海光仍很生气,在李敖面前痛骂劳思光“头脑不清楚”。

    另,李敖曾经闲逛于台北市东丰街上的电子游戏机店,“在窗外常见里面有一矮小枯瘦的穿西装打领结小老头在玩,其矮小枯瘦,跟殷海光有几分神似,原来就是劳思光”。

    那年头的台北机铺,我也常去,主要是老虎机和廿一点之类的赌博游戏,三教九流,乌烟瘴气。李敖说有好几回见到新闻界高人高信疆和劳思光一起打电玩,他笑问高先生,“你怎么这么无聊,带劳思光做起你们身份不该去的地方,玩起你们身份不该有的娱乐?”

    高信疆笑道:“谁带他来呀?是他带我来的呀!”

    另另,一九九一年十二月廿七日,晚饭后,李敖和女朋友又闲逛于东丰街,忽有一人走过,大声叹息一声,貌似输光口袋钱财,一看,果然是劳思光。李敖对女朋友笑说:“这个书呆子,又出没东丰街了!哲学学到徘徊于电玩之中,叹息于马路之上,哲学可真无计可施了!”

    哲学家打电玩,或许无伤大雅吧。梁启超不也爱打麻将而且说“唯有麻将能够让我忘记读书”?尤其劳思光,自成门户,却遭“截杀”,有“中研院”而进不得,偶尔借电玩以消愁,无可厚非。但因电玩挫败而叹气,倒是看不开看不透,哲学家而于游戏之间“自寻烦恼”,终究稍稍折损了哲学威名。

    嗯,对了,尚有小事一椿。

    我于卅年前曾经有缘聆听劳先生讲学,当夜回家写日记,留下了许多激动话语,却亦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问号:不太明白为什么劳先生一年到头,总要在脖子前打上或大或小的领结和穿着整齐西装?

    大约卅年后我才听见一个无法验证的答案:某年某月某日,劳先生初到中文大学任教,或因年轻,或因身材偏小,被同学误认他是学生,又被其它教授误认他是研究生,心里有气,决定从此打领结和穿西装,让自己看上去比较成熟稳重,一穿六十年,从此改不了。古人曾说“交友以自大其身,求士以求此身之不朽”,劳思光必有及于后者,而于前者,他除了交友, 亦采取“领结以自大其身”,而这个“身”,指的主要是真实的身体,是视觉上的形象。

    学者行谊,大事小事,皆值浮生一记。

作者:马家辉(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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