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瓷器史｜苏麻离青

让我们来放大一件永宣青花瓷的局部，它最显著的特点是：画面无论线条还是块面，都像是用毛笔在宣纸上绘画，蓝色在瓷胎的表面晕散开来，看上去像是渗入了胎体中，如同水墨。如果抛开对中国画的理解和认知，这样的画面，很难简单地评价为“好”的效果。毕竟，如果我们需要做精细的刻画，晕散的线条就完全无法满足绘画的需要，比如要描绘一位女子的动人脸庞并细细勾勒出她的眼眉。

蓝色在瓷胎的表面晕散开来，

看上去像是渗入了胎体中，如同水墨

另外一个特点是线条与块面之中，有自然的深浅变化，某些局部色调太深竟然凝聚成黑色斑点。如果晕散的效果还能从水墨画的美学特征上找到支持，这些黑点，就很难让人们认为是它的“优点”了。

要想知道这些特点是如何产生的，就需要从绘制青花的原料说起。画青花的色料，主要的成分是氧化钴。天然开采得到的氧化钴必然伴有很多的“杂质”，杂质成分与含量的不同会导致完全不同的效果。于是青花瓷的历史，某种程度上也是材料的历史。

永宣时期最优质的青花瓷所使用的青花料，叫“苏麻离青”，也叫“苏泥勃青”。这种青料的成分除了氧化钴，还有铁和锰，其中铁含量较高，而锰含量较低。前述的种种特点，便是青花料中各种成分共同作用的结果。

这些结果对于一位普通观众而言很难称得上是“优点”，但另一个特点就不会有什么疑义，那就是在适当的温度和气氛中，苏麻离青能够呈现出宝石般纯正、浓艳的蓝色。无疑，好的青花，首先就是好的蓝色。

而当我们重新审视那些缺点，还会得出不一样的结论。画面的晕散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另一种中国传统艺术——国画，特别是写意的水墨画。而不受控制的深浅变化，甚至是黑色的斑点，更加强了这一效果。它使得蓝色层次变得丰富，富于变化。因为无法控制，可谓妙趣天成。于是，缺点转而成为优点，大受文人士大夫的推崇，以至于后世还要专门模仿这样的效果，甚至发展出特殊的工艺。很多时候，惊人的成就往往不是刻意的追求所得，所谓无心插柳，其实是一种难得的境界。

后世之所以要发展出特殊的工艺来模仿苏麻离青的效果，实在是因为这种青料并非产自中国，而是来自遥远的波斯。时至今日，我们也无法知晓具体的产地。明成化朝以后，苏麻离青渐被回青等取代。那么永宣时期使用的青花料，又如何千里迢迢从波斯而来？

本书荣获2024年“最美的书”，2025年“韬奋好书”。作者以十块捡来的瓷片为引，通过这些看似不引人注目的瓷片勾勒出陶瓷发展史的十个重要节点，从陶瓷工艺的角度，创造性地将历史叙事与美学欣赏相融合，描绘出一幅横跨千年的景德镇陶瓷工艺史、陶瓷文化史和陶瓷贸易史的漫漫长卷，展现典雅厚重、包容多元的中国陶瓷美学，以优美的文学笔触让千年瓷都的形象穿越历史的沧桑跃然于纸上，生动展现了景德镇陶瓷工艺技术发展所引发的瓷业变革，见微知著地让我们得以窥见景德镇在宋元至清末民初这一历史阶段的瓷器发展面貌。

来源：百道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