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前,江南百姓的餐桌上有哪些食物?那时候的旗袍流行何种款式?街头巷尾的孩童们,都在玩什么游戏?人们如何在婚礼上传递浪漫,又如何通过葬礼诠释生死?《江南风俗图录》通过十卷本的宏大篇幅、3200余幅老照片与民俗画以及340万字的细致描述,从“饭稻鱼羹”的日常到“春祈秋报”的仪式,将近代江南百余年间的民间风俗,逐一铺陈在读者面前。
《江南风俗图录(1840-1949)》(全十卷)
点击图书封面可直接购买
出版社:上海辞书出版社
作者:仲富兰 著
出版时间:2025年10月
这套由民俗学家仲富兰教授著述、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的风俗巨献,开创了“图像+文献+文学”多元互证的研究范式,全景化记录了近代中国社会的转型历程与多元的民俗风貌,生动再现市井生活的烟火气息,成功入选“十四五”国家重点出版物出版规划项目。
仲富兰对《江南风俗图录》的最初构想,萌发于40年前。“40年的岁月没有虚度,也是很感欣慰的,”仲富兰感慨道。“在这漫长的时光里,为了这套书,经历了资料收集的艰难,也时常遭遇思路的瓶颈,在空白的电脑稿纸前苦思冥想,只为能更准确、更生动地展现江南风俗的独特魅力。”

仲富兰
青年时期的仲富兰对民俗文化情有独钟。未满18岁时,他投身军旅前往西北边陲,被当年的风土人情深深感染,习惯将所见所闻记录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
20世纪80年代,仲富兰成为一名新闻记者,足迹遍布全国各地,也因此接触到多样的民俗文化。每到一地,他都会设法参与当地的民俗活动,与老人们交谈,探寻这些民俗背后的故事。这段经历不仅拓展了仲富兰的视野,更锻炼了他细致的观察力和坚韧的耐力。
巧合的是,彼时中国民俗学的发展也正迈入新阶段,仲富兰与民俗学之间,仿佛是一场双向奔赴的缘分。
民俗学传入中国始于“五四运动”之后,尽管在国内传播了近60年,却始终未能受到足够重视,这一处境直到改革开放才有所改善。1983年,中国民俗学会正式成立;1988年,在仲富兰的积极推动下,上海民俗文化学社(后更名为“上海市民俗文化学会”)应运而生,并且在资金匮乏、场地局促、人员不足的困境下,成功编印了《国风》等刊物。
自此,仲富兰加快了对民俗学的研究步伐,成果日渐丰硕。1998年,他耗时近10年撰写的《中国民俗文化学导论》出版,书中详细阐述了民俗文化学的理论,成为上海市民俗学相关领域的教材。2007年,《中国民俗文化学导论》由上海辞书出版社再版,影响力进一步扩大。
仲富兰对民俗学研究的敏锐程度,我们可以从一则相关案例中窥见一二。

舞龙是中国最具代表性的民俗活动之一,广泛流传于大江南北,但它的发源地究竟在何处?仲富兰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21世纪初,一则关于舞龙的传说引发了仲富兰的好奇心。为了找到答案,他查阅了大量文献。从康熙年间的《灵溪杂咏》到现代台湾出版的《中国民俗节日故事》,再结合传说中提及的“灵溪”“奇灵山”等地名,以及“正月十五舞龙希望巨龙的身躯能结合起来”的习俗,最后将目光聚焦在浙江金华的磐安县。
通过实地考察,仲富兰终于证实,磐安县佳村为中国舞龙的发源地之一。2008年,基于他的研究成果,佳村的舞龙习俗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扩展项目名录。
类似这样的突破性研究,在仲富兰的学术生涯中不胜枚举。从早期的《中华风物探源》《当代人与民俗》,到后来的《中国民俗文化学导论》《上海六千年》,仲富兰40年潜心耕耘,为民俗学做出的贡献有目共睹。

然而仲富兰并未止步于此。40年间积累的见闻与思考太过丰富,用一套更加科学、全面的方式去讲述这些故事,是一件必要且迫切的事情。在中国历史的记载中,歌颂帝王将相和治世精英的内容很多,而关注底层民众生活的著述相对匮乏。仲富兰想做的,是将1840年到1949年百余年间的江南民间风俗呈现于世。
经过长年收集,仲富兰并不缺乏素材,真正的难题在于:这些素材所涉及的议题范围过于宽泛,其中任何一项内容都足以让学者们写出一部厚重的专著。面对如此庞大的信息体量,如何精准、生动地将其梳理呈现,是仲富兰必须攻克的难关。

仲富兰对学术研究的方法再熟悉不过,但这一次,他想做点新的突破:在坚守学术严谨性的基础上,为读者带来更多趣味性的体验。为此,仲富兰做了诸多尝试,并得到上海辞书出版社的全力支持。
首先,仲富兰确定了核心叙事语境,从“风俗”而不是“民俗”的角度切入。二者虽然仅一字之差,在仲富兰眼里却相去甚远。早在1986年,仲富兰就首次提出“民俗文化论”。他认为,“民俗”概念强调的是文化现象总和,强调传承性与集体性,研究涉及民族学、人类学、社会学等领域,旨在探究文化现象的起源、发展与演变规律。“风俗”则不同,它更侧重特定区域或群体行为习惯的外在表现,研究对象更为具体,聚焦日常生活中的风土人情。也就是说,“风俗”的视角更为直观,也更容易引发共鸣。
其次,仲富兰对叙事的时空边界做出了明确限定。
中国近代史开启于1840年,至1949年新中国成立而结束。这百余年间,中国经历了剧烈变革,传统与现代的碰撞、东方与西方的交融,在此期间展现得淋漓尽致,民间风俗的演变也随之跌宕起伏、精彩纷呈。以这一时期为背景,时间距离恰到好处:既不会因过于久远而让读者陌生,也不会因近在咫尺而失去新鲜感。
空间上,尽管仲富兰的研究范围涵盖全国,但他最终将核心锁定在江南地区,这是因为近代史中的江南地区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尤其是上海,从鸦片战争到解放战争,乃至今日,始终是中国社会发展的核心区域之一;而江南地区的民俗演变,也受到现代性的最强烈冲击,无论是视觉呈现还是思想深度,都具备独特价值。

在表现形式上,仲富兰也决定做一些新的探索。1839年摄像技术正式问世,这让中国近代史中的大量民俗活动场景得以被捕捉和保存。“通过一幅幅老照片,可以感受西学东渐的步伐,感受东方情调的新变,感受普通平民的趣味,以图说江南,有助于摆脱贪广求全、巨细无分、罗列现象的倾向。”仲富兰解释道。
此外,仲富兰还关注到一种特殊的诗歌形式,竹枝词。竹枝词的内容涵盖世间百态,不但具有史料价值,还能营造生动有趣的氛围,仲富兰便将它与图片搭配使用,两者相得益彰,让文本更具感染力。
内容筛选上,仲富兰选择从宏大议题中提取典型微观视角,以舒缓、娓娓道来的风格完成书写。为避免内容松散,他耗费大量心力:在精心挑选3200余张珍贵老照片与民俗画后,将其按主题分类,最终确定风味饮食、服饰冠履、居民建筑、行旅交通、生产贸易、文教卫生、娱艺体育、人生礼仪、岁时乡情、生活信仰十个主题。
这十个主题从不同角度,全方位囊括了民俗涉及的领域,除此之外,它们之间还存在着精密的逻辑安排。
前四卷围绕物质生活基本需求展开,从饮食、服饰到民居、交通,层层递进且相互依存;紧随其后的生产贸易,既推动物质生活发展,又衔接精神生活的繁荣;最后五卷则呈现精神生活的逐步深入。十卷内容交织融合,共同构建出江南地区独特的文化景观,也完整呈现了仲富兰“民俗文化学”的理论体系。

早在20世纪80年代,仲富兰就打破了传统民俗学的“乡土中心主义”,将城市民俗纳入研究范畴,关注上海的弄堂游戏等活动,大大拓展了学科边界,也逐步塑造了自己的“大民俗”观。
1990年,在提出“民俗文化论”四年后,仲富兰专门拜访了民俗学泰斗钟敬文先生。谈及民俗学时,钟敬文强调这是一门“现在之学”,认为“民俗即人民生活文化”,因此民俗学研究必须关注时代变迁与民俗演变。这番话让仲富兰深受启发,他进一步认识到民俗在现实社会中发展、演变的重要性,最终推演出“文化生态”理论,系统阐释了民俗的存续机制。
基于“文化生态”理论,仲富兰又提出“现代性转化”路径:通过与现代科技融合,实现民俗的活态再生。
“大民俗”观、“文化生态”理论与“现代性转化”路径,共同构成了仲富兰学术研究的三大核心范式。正是在这一成熟体系的支撑下,《江南风俗图录》得以顺利问世。这部著作题材广泛,以时间为脉络动态呈现民俗演变,并借助多种现代方式加以呈现,堪称仲富兰学术生涯的“集大成之作”。

此外,《江南风俗图录》还是跨学科研究的典范。在数十年的研究与考察中,仲富兰深刻认识到民俗学无法孤立发展,社会学、历史学、传播学等学科都是其重要的“养分来源”。例如,他曾借鉴社会学的调查方法,对上海不同阶层居民的民俗生活开展问卷调查与深度访谈,获取了极具价值的一手数据,为民俗学研究奠定了扎实基础。
《江南风俗图录》的诞生,既是仲富兰40年学术深耕的结晶,也为中国民俗学研究树立了新标杆。它将近代江南的民间生活从历史尘埃中唤醒,小到一碗汤面的滋味、一件旗袍的针脚,大到一场婚礼的仪式、一轮节庆的狂欢,都在书中得到鲜活呈现。更重要的是,仲富兰通过这部著作,将毕生学术理论、思想融入其中,既展示了民俗文化的历史厚度,也表现出其鲜活的生命力。
发表评论前,请先[点此登录]